第192章 栽下梧桐树 引来金凤凰
回到潮阳后,林建邦检讨了一下自己之前的思路,他发现自己存在两个认识上的误区。
一个是对岭南的误区,一提起岭南番州就狭隘的以为是现代的广东。其实不是,这时候的两广琼云还没有分开,地理范围上来说还是相当辽阔的。
第二个就是对蛮夷之地存在观念上的误解,被第一印象带偏了。
刚到岭南之后看见的就是以物换物,到了潮阳看见县衙都破烂不堪,便以为整个岭南只有零星的地方政治清明,其他地区还都存在尚未教化的情况。
但大瀛天朝给林建邦提了一个醒,岭南之前可是有独立的政权存在。
林建邦清楚的记得广东可是出过一个着名的南越王古墓,出土的文物也是极为丰富,足以见得早在西汉时期,岭南这片土地上就出现过繁荣的场景。
这说明潮州这一片穷,不代表整个番州就都很穷。
一定还有很多世家大族存在,只是因为交通等方面的原因隔绝了岭南和外界的交流,加上一些文人骚客的夸张,导致了世人对岭南的印象还停留在蛮荒时代。
所以林建邦打算换个思路,之前光想着让薛景荣开发岭南到湘赣这一带的商路,却忘记了其实在岭南本土上就存在很大的市场。
同时林建邦想到了程家的影响,之前他把程家看的太重了,光想着一味地压制。
其实堵不如疏,与其压制,不如让岭南其他坐地户的势力进入潮州,相互均衡一下,程家势力势必就会缩水。
光靠招引难民,没有个几十年的发展,削弱不了多少程家的影响。
换个方向思考问题,很多事情就明朗很多。比如潮州书院的问题,不想让程氏插手,可以从其他地方招人啊。
要从岭南外面招人还费点劲,人家一听要去岭南,不是活不下去了,谁愿意去流放地谋生。
但是从番州本土招人就很容易了,都是一个地方的,只要这边风景独好,当然都愿意过来。
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吸引番州其他地方的人来潮州发展。
道理很简单,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
林建邦想起现代的时候,一些乡镇政府勾引自己去投资的手段。
首先就是宣传,但这是古代,他总不能让人扯个横幅到处发宣传单吧。
而且古人也不讲究旅游,青山绿水也没啥吸引力。
林建邦想的脑袋都涨了,随口跟林希提了一嘴。
林希摆摆手,问题不大,想想五常大米,想想贵州茅台,再想想西湖龙井和金华火腿。
林建邦脑子还是有些乱,“闺女啊,潮汕最出名的就是牛肉丸,这时代,吃牛肉犯法啊!”
林希眨眨眼睛,“爹啊,我说的不是地方特产,我说的是你喝茅台,肯定会把贵州两个字挂在嘴边,吃大米就想到五常。
这时代的人有很多连府城在哪都没去过,他们更不会知道自己家乡外面有个地方叫潮州,也不会知道潮州府里有个爱民如子的林知府。”
林建邦被猝不及防的赞赏逗乐了,不过林希的意思他也听明白了。
就是让某一个东西带着潮州两个字流出去,渗透到百姓的日常生活中去,久而久之,潮州也就出了名。
林建邦被闺女这么一提点,思如泉涌。
先是自己躲在潮阳县衙的后宅捅咕了几天,把肥皂捅咕出来了。
把肥皂的方子交给薛景荣,让他安排生产,肥皂的模具统一印上潮州字样。
然后就是去瓷窑那边,让老君长再找一些僚人下山,再开两个窑厂。
这回不烧瓷器了,改回更简单成本更低的砂锅。
僚人治陶很有一套,烧制砂锅对于他们来讲就跟小孩玩泥巴一样简单。而且僚人烧制的砂锅质量特别好,他们更善于掌握火候。
瓷器对于普通农户来讲还是太高端了,物美价廉的潮州砂锅更有性价比。
单有肥皂和砂锅还不够,林建邦又让人烧制了很多带有潮州海味四个字的瓷罐,用来装高档的海产品。
林建邦想过了,要开拓岭南市场的同时,也不要放弃湘赣一带的商路。
之前薛景荣打的都是许家商号的名头,林建邦让他以后都换成潮州名号。
潮州鱼松,潮州鱿鱼丝,潮州海味,潮州瓷器,潮州砂锅,潮州肥皂。
不过白糖、菜籽油和辣椒可不敢挂上潮州名号,那等于亮了明灯,招人来抢呢。
白糖和菜籽油林建邦不管铜钱商号是怎么推广的,他只管生产,生产出来之后就让铜钱商号的人自己去拉货。
但是辣椒,林建邦可是紧紧的攥在手里,因为这钱赚的实在是太容易了。
他拿出来的种子都是朝天椒,水分不大,五斤鲜辣椒就能出一斤辣椒面。
从百姓手里收回来八千斤鲜辣椒,五文钱一斤,一共才花了四十两。
工费运费加在一起差不多一百多两,二十文一两的价格往外卖。
一千六百斤的辣椒面,卖了五百两,净赚三百多两,堪称暴利。
这还只是因为第一茬培育的辣椒苗太少的原因,以后每年能收五茬,那利润可就是成几何倍数增长。
工序也不复杂,晒干,挑种,剪碎就可以了,而且辣椒不比白糖和素油,不是必不可少的调味。
放出去也不用担心会被觊觎,傻子才会拱手让人呢。
除了自家生意,林建邦有心招凤凰,单靠宣传是不够的,还是得栽下梧桐树。
安顿好潮阳的事情之后,林建邦带着人返回了海阳,化身成了基建狂魔。
夏收刚过,钱粮丰余。
林建邦回到海阳的第一件事就召开大型会议,程乡县令程元舟,同知兼海阳县令于德长,通判符爻、兵马指挥曹金勇,还有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主事全部参加。
林建邦等人都到齐了之后,直接扔了一个重磅炸弹出来,他要征调徭役。
衡量一方百姓是否安居乐业的标准就是省徭役,薄赋敛,劝农桑。
一般没有大型军事活动,地方官员很少征调徭役,征调徭役就象征着官员苛严百姓。
而林建邦要征调徭役的范围实在是太广了,要求全潮州府内,所有二十岁以上到四十岁的成年男子全部出役。
这让程元舟和曹金勇一度怀疑,林知府之前的举动不是在为民谋利,而是暗自筹划什么造反谋逆的大事。
林建邦不怕背上鱼肉百姓的骂名,坚持征调徭役,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军户,只要是成年男子全部出役。
家中没有成年男子的,也必须出个老妇,去给力役运粮做饭。
而林建邦要这么多劳动力干什么呢,清河道,挖沟渠,开山劈石,修路架桥。
百姓一开始很抗拒,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是所有人对徭役的印象。
但等到真正干工之后,才发现并没有想象的那样,没日没夜地干活,吃不饱饭,被酷吏抽打压榨,最后活活累死的场景。
林建邦对待徭役就像当初对待潮阳的流民一样,每日只规定干工的任务,干完之后就可以去领饭。
徭役的伙食同样是混着鱼肉、青菜和糙米煮成很粘稠的粥饭,这样的伙食就是放在自己家里也不常见。
有的时候还能喝到大骨熬的浓汤,荤腥味足足的,香死个人了。
有很多家里,没到二十的壮小伙子,为了那一口荤腥甚至谎报年纪参加徭役。
林建邦沿着潮州周边三个方向修建官道,北连赣州,西通循州,就连和漳州相隔的大山,也是从山脚处一点点往上开拓。
巨石劈开修石阶,砍伐树木建凉亭。大到官道,小到乡间小道,全都砂石垫底,红泥夯实。
除此之外,恶溪、榕江、练江三大水系上面建桥七十余座,各大小江河附近建水库十二座,沟渠四百条,灌溉风车三百多架。
沿潮阳海边修建正规码头、石灯了望塔,了望塔上面还安置了相风乌和测风旗。
在海阳、潮阳两个县城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建一处钟楼,钟楼下面还有一处日晷。
三个月的大兴土木,让整个潮州焕然一新。
这天有一个老头,骑着一头小毛驴,慢慢悠悠的进了海阳城。
城门口的士兵站的溜直,老头有些发怵的从毛驴上下来,犹犹豫豫的上面询问要交多少进城费。
士兵没有回答,只是让老头出示一下自己的户籍文书。
老头嘚嘚瑟瑟的掏出一份户籍,士兵拿过来一看从荆州来的,立刻站直,然后露出不太洁白的八颗牙齿,中气十足的说道,“海阳百姓欢迎您!”
老头更怕了,有点想跑,士兵急忙拦下,微微鞠躬,“请问你来海阳是要做什么呢?”
老头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来寻亲,我家的兄弟三十年前逃荒的时候走散了,前段时间突然给我们来信,说在这里,我来寻寻他们。”
士兵又问,“那你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吗?要不要我找人带你去?”
老头荣宠若惊,急忙摇头,“我自己问问路就行了,这么老远,都是我自己一路问过来的。”
士兵也没有强求,摆了一个请的手势,老头牵着毛驴走进了城门。
进了城之后,老头有些傻眼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流放之地?
这县城也太繁华了吧,都是青石板路,街道两旁店肆林立,红砖绿瓦的楼阁飞檐。
街头巷尾的人们忙忙碌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很快,老头就发现这个县城里很怪,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圆圆的大木桶,大木桶的旁边还挂着一个麻袋和一把大扫把。
街道很宽,但马车跟行人不能走在同一条道上。
老头识字,他看见在每个街道口都立了一个牌子,指向不同方向,原来这个县城里每条道路都有不同名字。
老头还在牌子上面看见茅厕两个字,一时间来了兴趣,谁这么会取名字,怎么会有一条路叫茅厕。
跟着木牌上的指示走过去,发现原来是一个真的茅厕。
这茅厕还挺有意思的,左面的门上画了一个男娃娃,右边的门上画了一个女娃娃,还怪喜庆的。
老头看了热闹又返回了街道上,刚走在街道上就被人拦住了。
原来是他牵的毛驴拉粪蛋了,拦下他的人让他把粪蛋捡起来,要不装进麻袋里,要不自己拿回家,但一定要拿大扫把打扫干净。
老头到这才明白街道上的那些大木桶是干什么用的。
可是老头很快又糊涂了,因为在街边他又看见了一个细细高高的木桶,这个木桶还刷着绿漆。
老头好奇问了街边的商贩,商贩告诉他这是可以给外面的亲人寄书信的地方。
只要写好,封好口,就可以寄走了,不要钱。
老头不相信,商贩笑了,试试就知道了。
老头又问,那要是不识字呢?那就去县衙,有人免费帮你写。
老头连忙摆摆手,小老百姓的,谁敢跑那吃人的县衙。
商贩又笑了,骄傲的跟老头说咱们潮州来了一个林知府,那可是天大的好官。
他们潮州人现在最愿意去的地方就是县衙了。
老头疑惑不解,上县衙干啥去?
能干的事情可多了,去看看哪里有招工的,想买房置地,想娶媳妇,找女婿的,都可以去。
老头觉着商贩在吹牛,官老爷有那么闲吗?还帮你找媳妇?
找媳妇算啥,商贩见老头不信自己的话,东西也不卖了。
拉着老头坐下来给老头讲他们这里的官爷有多好,家里生孩子了,拿个红鸡蛋到衙门去,官老爷就是再忙,也会耐下性子给你家孩子取一个像样的名字。
他们这个县城里有一处善堂,那可是他们林知府的夫人办的。这家里的女娃,嫁没嫁人的都可以去学东西。
知府夫人不仅教她们识文算账,还教女红厨艺,学好了还能去作坊里上工,一个月能赚好几十文钱呢。
到了农忙的时候,官老爷还会把县里的大黄牛送到村子里,可以挨家轮着用。
大黄牛也不要钱?
不要啊,但是得给县衙里的大黄牛伺候好了,要是病了死了,下次就再也不借了。
那你们这里的赋税很高吧?这县衙里干什么都不要钱,官老爷吃什么喝什么啊?
没觉着怎么高啊,我们这里日头多,天暖和,一年到头,能种两三茬庄稼呢。
但是官老爷只按一茬的收,春夏两季的收成都是我们自己的。
除了粮食,地里额外种的那些,官老爷还倒给我们钱收呢。
老头买了商贩一个竹枕,还挺便宜的,才十文钱一个,做工也细致,周边还用布条包上。
然后牵着自己的小毛驴,慢慢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