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幕 只要坦诚相见,自然不会怕生
——把衣衫脱了。
凌夜缓缓抬起脸,纤长的睫羽向上扬起,如同在火光里振翅的羽蝶。
他恍惚地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如此不正经的话,师兄对他说过许多次。
他清楚地记得每一次。
师兄第一次对他说这句话,是在冰域的客栈里。
那天他饿晕在雪地里,四肢冰冷,看着漫天的飘雪等死,就像只被咬得破烂的过街老鼠,无声无息死在长街的尽头。
被玷污的圣女生下的孩子,是冰域人人嫌恶的对象,死了才好。
有人踩着雪,奔跑到他的身边,伸手按在了他的脖颈,虚惊一场地小声道:“活着……还好活着,还好我来得及时。”
是还带着一丝稚气的少年音,夹杂了些许的跑累般喘息。
他缓缓地掀开眼眸,对上了那对亮晶晶的黑眸,看见了朝他傻笑的少年。
——个子还未长高的少年师兄。
“师尊不靠谱,又跑去喝酒,喝得醉醺醺,刚才才告诉我你躺在街边,快要死了。”
黑发的师兄半跪在地上,慢慢将他抱在怀里,一边说着话,语气一半埋怨,一半好气:“我找了一路,急得差点要飞起来。”
“师弟,你命真大,和我一样大。”
师兄脱下自己身上雪白的狐裘大衣,裹在了他身上,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事,自顾自地傻笑了下。
“从今天起,你跟着我。我是云昭,你可以喊我师、兄。”
他闭上眼眸,只当是胡言乱语。
什么师尊,什么师兄,与他有何关系。
雪还在往下落,他被小小的师兄背在身上,一步一脚印地向前走。
“到了,客栈。”
进入客栈的房间后,师兄就将他放到了床上,想朝他嘴里塞了一颗丹药。
他不愿意张口,面无表情地侧过脸。
“这是暖身丸,吃完身体就变暖和了。”
师兄急得用手抬起他的脸,去捏他的下颌,“张口。”
“听话。”
师兄掰不开他的嘴,最后气得瞪他,那对灰黑色的眼瞳,又大又圆,清澈纯粹,就像是小鹿的眼睛般,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可怕。
“又不是毒药,为什么不愿意吃呢?”
师兄无奈地移开放置在他唇边的药丸,塞自己嘴里,还解气般地自己嚼得很用力。
“难道我长得像坏人?不可能呀。”
师兄用手搓着他冻僵的手脚,一边盯着他的脸看,似乎想从他的脸色揣摩他在想什么。
“脸被冻僵了吧,才冷冰冰的没表情。”
师兄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好一会,最后笃定地抿唇笑了:“你怕生,对吧?”
他闭上眼眸,忽视身上那透传来的炙热目光。
师兄唤来小二,让他们送来沐浴的木桶,再装了近半桶的热水。
他昏昏欲睡之际,却被掀开了被子。
师兄站在床边,看着他,眉眼含笑:“把衣衫脱了。”
他懵了下,想起那些喜欢折磨幼童的可怕修士,顿时急得翻身下床。
脱完衣服,他要面临的只会是恶心的羞辱,那还不如死!
可是,他脚刚刚落床边,就感觉到一阵疾风掠过脸颊。
银白色的长剑抵在他的肩,而他身上本就单薄的衣衫已被剑尖挑破,从身上滑落。
他赤身裸体,只有下身还留着一块遮羞布料。
而剑的另一端握在师兄手中。
“这是我新学的剑招,燕回斩,怎么样?”师兄得意地笑道:“快吧?”
他完全没想到眼前的人会有传闻中的恋童癖好,只觉得遍体生寒。
“让你脱,你不脱,还想跑,那只能师兄帮你脱了。”
师兄收剑入鞘,他趁机冲向了窗户,想要跳到窗外。
“哎?!”
师兄惊呼了一声,脚步变幻,瞬间挡在了他身前。
师兄的身法,同他的剑一般快,拦住他轻而易举。
他撞进了师兄怀里,被干脆地拦腰抱起,再直接扔进了木桶中。
温暖的水浸没了他,他惊恐地想要出去,刚站起,想要从木桶里爬出去,就见他的师兄正在解衣衫。
衣衫半敞,胸前大露。
瓷白的肌肤,似玉无暇,薄薄的肌肉覆在皮肤之下,透着股让人动心的美感。
他难以置信地眨了下眼,却见师兄坦然地在解腰带,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削白的肩膀,侧颜一时比女子还要好看几分。
他猛地低下头,将自己闷在了水里。
胸口似跑马,心跳声奔腾不停,什么念头都没了。
师兄迈步进了水桶,拎着他的脑袋出来,防止他被水溺死。
“身体在外面冻了那么久,肯定寒气入体。可你不愿吃暖身丹,那自然只能多泡会热水。”
师兄斜靠在木桶边,单手抬着他的脸,语调格外温柔。
他瑟瑟发抖,明白自己误会了这个人。
湿漉漉的眼眸里映着少年的笑颜,他有几分丢人地闭上眼。
师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单臂搂着他,说了让他到现在都记忆深刻的话:“师尊说了,男人嘛,只要坦诚相见,自然不会怕生。师弟,你以后别怕我。”
一起泡澡,等于坦诚相见。
坦诚相见,就会关系变好。
凌夜至今都无法理解师兄为什么会有这种古怪的想法。
后来,他跟着师兄回到了风月谷,成为了风月仙尊裴卿尘座下的第三名弟子。
师尊从未告诉他为何要收他为徒,他也不想去问。
师尊不常在风月谷,也很少召见他。
二师兄盛煜安天赋绝顶,身怀极品仙骨,常到剑尊那里闭关修行。
他最常见到的人便是大师兄云昭。
师兄是个细心的人,亦是个奇怪的人。
他不爱说话,师兄会担心他哪里受伤不说,便总爱不分场合地要他脱衣服。
“凌夜,把衣衫脱了。”
有时是,拿他练剑招;
有时是,外出遇到妖魔,他被打飞后;
……
二百一十二年五十六天。
凌夜清晰记得师兄上一次说这句话,是在他从魔界回风月谷,喝得醉醺醺的那天。
师兄消失后,凌夜再也没管过身上的伤。
他宁可喝得大醉,沉溺在虚假的幻影里。
凌夜的手隐隐颤抖着,他缓缓地脱去外衫,蓝冰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云昭,想要记住师兄现在的神情。
师兄要他脱衣衫,自然是同过去一样检查他身上的伤势,帮他重新包扎。
可是凌夜怎么也看不清云昭现在的神情,他越想看清,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他眼里的光越来越微弱,宛如烧尽的烛光,仅剩一点薄纱般的灰白,最后趋于他熟悉的黑暗。
“萧融融拿回来的药草我处理了下……”云昭拿起手边的竹片,上面有他做好的药泥,话未说完,却不由止住。
凌夜的脸依旧是病态的苍白,可此时未被纱布遮住的右眼,却有一道血色的泪在缓缓流出。
云昭惊疑道:“凌夜,你的眼睛?”
——
有话说:
如果你们还记得凌夜每次酒醉,都会衣衫不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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