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小嫂嫂

顾妍陪着宁老太太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前来吊唁的人，来来回回已近傍晚时分。

大堂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空空荡荡的，顾妍不禁感叹连宁家这样也只有婚葬的日子才能凑齐人，这还是宁老太太健在，如若有一天宁老太太不在了，这些所谓的亲人还能有彼此瞧上一眼吗。

顾妍没来由的心酸一阵，想着多陪陪这老人家，便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家常，

“奶奶，景淮这孩子性子太软了些，这要出了社会是要被人欺负的呀”，“是吗，不遇上你这样性格火爆的女孩子就吃不了亏的”，

“奶奶!”顾妍一瞬炸毛，这老太太会不会聊天，气死她了。

“放心，景淮性子软，但心却是很硬的。”宁老太太呵笑了声，拍拍她的脑袋，

自家孙儿不在，只能由她来当顺毛怪了。

老太太被她搀扶着上楼，到底是年纪大了，疲于应对各种人情世故，追悼会结束后虽已是满眼透着疲惫，还是一字一句的应着顾妍的话，

“宁谌是性子硬，心软，他们兄弟俩呀正好相反，日后他要是做了不合你心意的事你多担待。”

“哦，”

顾妍后知后觉，才发现应的太快，“谁问他了呀。”

将老人家送回房间休息，又是一阵狂风呼啸而过，险些冲撞到，不过顾妍这次躲开了，刚才谈论的对象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映入眼眸，

宁景淮站定，与她拉开距离问了她声“小嫂嫂好”，与之前不同，她发现了他发丝遮绕处的黑色助听器。

怪不得她跟他打招呼他的反应那样迟滞，怪不得本该活泼好动的年纪他却是那样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顾妍的目光似是僵住了一瞬，停留几秒才缓缓移开，宁景淮已经习惯了这样打量的视线，从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小哥跟我说有些声音听不见也好，他让我捂住耳朵努力的向前跑，”

顾妍‘扑哧’一声笑出来，不知到为什么总能在这种正经时刻一秒破功，

“所以，你现在是？”“在练习跑步。”

“咯咯……咯”“小嫂嫂，你在嘲笑我吗？”

瞧见男孩失了活力，黑羽般的眼睫低垂下来，顾妍弯下腰，凑的近了便知道这男孩子长得有多清秀，眉眼弯弯的，平淡如水。

目光所及是稚嫩的面庞，她脑海里却不禁浮现那双猩红的眼睛，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不同，那双猩红的眼是包含期翼，满怀希望的，像是波涛骇浪，诱她向往和探索。

“景淮，小嫂嫂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小哥这话挺有水平的，”

没有冒犯的意思，但她实在忍不住，她是真的没想到平时那么一个老古板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小哥说小嫂嫂也很厉害，上的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还给了他很多很多能量。”

？什么玩意儿？

听起来不像这小孩现编的，但这口吻真不像他宁谌能说出口的。

突然感觉好羞耻，

她清了下嗓，不禁反问，“宁谌这么跟你说的？”

宁景淮认真的点了点头，眉眼里露出崇拜，“不仅是小哥，妈妈刚才还偷偷夸你会吵嘴欸。”

“……”

确实，吵架也算一门艺术。

顾妍托着脑袋跟他乐呵，忽地收笑，脑袋里一闪而过林雅芝和宁老太太的说辞，两个人说辞并不一致，

一个说是宁景淮一直在外读书，趁着宁家忌日这几天才回来。一个却说这孩子待在安林修养了几年，身体养好了才接回来住的。

“你很喜欢妈妈很信任她是不是？”，

顾妍不自觉发问，但凡认真思考才会觉得这是傻瓜问题，

试问有谁不喜欢自己的母亲不信任自己的母亲呢，只见宁景淮思虑片刻，用力的点点头，满眼肯定。

如果被信任之人背刺是什么感觉呢，她经历过却仍不敢想。

“小嫂嫂，妈妈说我的耳朵听不见是因为上帝关了一扇窗户，那上帝对其他人也这样吗？”

顾妍细想着，一时忘了回话，直到宁景淮小声叫了句‘小嫂嫂’，她才回神蹲下身来，

“是，上帝在创造人类的时候是有选择性的，不过关上了一扇窗户也会打开其它的窗户哦。”

宁景淮见她凑过来，小脸突然变得红扑扑的，语气里有摸不透的沉思，

“那小嫂嫂你都被关了那些窗户？”

顾妍先是不经意的笑出声，摸了摸他的脑袋，眉眼间深思熟虑着，“关了挺多吧，不过好巧不巧的是，通过开着的那扇窗看到了你小哥。”

“小哥也这样说，你们好有默契，那你们是从出生的时候就认识了吗，奶奶说有些默契只有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才有。”

说他容易骗吧还不太好三言两语搪塞过去，说他不好骗吧别人说是啥就是啥。

顾妍笑了下，一时不语，安静的时候双眉密而匀整像弯弯的新月引人遥望和遐想，

不是从出生就认识，是遇见以后开始新生。

“景淮呢虽然借助助听器才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但是并不妨碍你快快乐乐的长大，你有很多的天赋和异于常人的潜能，比如画画比如你的观察力，这就是你的新窗户，”

宁景淮不知在想什么，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这个年纪的孩子既有童真也开始有自己的想法，

“小嫂嫂，我帮你画一幅画吧，当作是见面礼”，“好，那麻烦我们景淮画家记得落款签名，有朝一日成了名作我也好在你小哥面前炫耀炫耀，省的他老说我不懂艺术。”

不管有心无意，顾妍发现自己最近老是提起那个狗男人，她对此行为两个字总结—嘴欠。

顾妍有心等宁景淮提笔作画，见他一动不动，便开口询问，“怎么了，”

“小嫂嫂，那你能不能进卧室帮我把印章取出来，就在书桌上，”

宁景淮的目光移到画板，紧握着画笔，开始勾勒线条，泛黄的画纸上开始凸现清瘦的身形，只是那双认真的眼睛似乎不再有什么耐心，

妈妈说如果想要奶奶和一众长辈的重视，想要宁家继承人的位子，就要让他们心疼，

他那扇关上了的窗户便是他的优势，弱者从来都应该是被关心的对象，哪怕是怜悯。

“好，那你等我。”

顾妍一听印章来了神，显然是心生雀跃，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滑进了廊道深处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