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不会倒胃口
“这边的花束撤下去吧”，“夫人，这是——”“
“这下能撤了吧，”
陈瑶变了脸色，随手对准身侧的瓷瓶一挥，瓶身落地瞬间当即四分五裂，连精心装饰的花束都散落了一地，
佣人对她如此豪横的举动见怪不怪，只好硬着头皮照做，
手上虽任劳任怨，心里不免腹诽，说起来也不知道宁老太太是搭错了哪根筋，非要跑到城郊来住这种山顶的老房子。
“景淮妈，枉你也在宁家这么些年，你难道不知道整个宁家上下最忌讳用月季这种作装饰了。”
被那阵清脆的声响扰的头疼，林雅芝早已停了手头忙活的动作，平日里都是自己亲自操持，她陈瑶顶多是在旁动动嘴皮子，
对她有意找茬的那些话她都是当耳旁风的，可她今日实在是憋着气，被她这一句话成功激怒。
“陈瑶，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还是单纯脑子进水了。”
陈瑶笑了笑，吩咐身边的佣人去收拾中庭，
“别生气嘛，我只是见你魂不守舍的想确认看看你有没有事，”
一群人零落的散开，她收了笑意，直接将手里的手机甩到了林雅芝的眼前，“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也只能干些端茶送水的活儿了。”
手机屏幕上的那串电话号码忽地映入眼帘，林雅芝一时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
“你怎么会——”“想问我怎么知道你老相好的号码是吗，”
陈瑶双手环胸，放慢了脚步围着她转，“你说你明明都将人绑回晋城了，还能让人从眼皮子底下完好无损的被带走，你还真是一事无成。”
林雅芝转了转身子，碍于还有佣人们的身影在中庭来回穿梭，压低了嗓音，
“要不是你那好儿子坏我事，我怎么可能让那丫头轻易逃走？”
“我家昌城只是想帮你一把，谁知道你找了个那么不靠谱的男人”“好心帮我？我看你们是趁火打劫，想去讨狄家那小子的欢心吧。”
“你们在说什么，”
身后宁老太太的声音中气十足，
林雅芝收了收身上的气势，弱弱的出声叫了句“妈”，随即换笑，“您不是在后院逛着嘛，怎么来前厅这边了，这儿还没收拾干净要不我送您回房。”
“行了，不用打发我，我自己会走，”
老太太拄拐杖的手颤颤巍巍的，眼神倒是毅然，“这屋子里里外外都是相通的，你们说什么做什么我可管不着，但可别被旁人看了笑话。”
“当然不能了，”
陈瑶忙着打哈哈，“妈，这前庭后院的事就够我们操心半辈子了，再说，我们哪有那个胆量去抹黑咱宁家老祖宗的面子，”
宁老太太甩开她攀附过来的手臂，面沉如水倒没再说什么，只当是她们妯娌间不对付，吵吵嘴罢了。
“他们两人可有段时间没一起在我跟前出现了，要不我自顾自地搬到这老房子里，恐怕他是不会再来看我一眼了，”
目光跟着老太太的话音转向屋外，林雅芝犹豫间还是跟了上去，只有陈瑶一人站在原地暗自鄙夷。
这个点儿来，可不是看望你老人家的，恐怕是兴师问罪来了。
她可等着看好戏了。
庭院中，大雨如注，落在青石小道上泛起一圈一圈涟漪，
扫过亮面的鞋尖，顺势沿着深色的皮质纹理落下，汇聚到地面，然后被轻盈的脚步踩过，
当作是沉浸在雨帘中的互动。
“小姐，你可当心脚下啊，这下雨天路滑。”
王嫂一人打着伞，尽力伸手去扶走在她前面跃动的身影，
保持沉默的的时候，那件镶着精致花边的米白色连衣裙在她身上毫不违和，
可要是张嘴说话的时候，
“放心吧，人就得闯荡点儿，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
顾妍甩了下披肩的长发，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波浪般地轻动，下一秒掷地有声，
“你抱我过去吧。”
就那么一段石子路，眼看再走两三步就到头了，她这个时候想一出是一出。
男人停了脚步，收紧了手中的伞柄，侧过身将她展开怀抱的姿势收进眼里，
面上表露一副默拒的表情，“自己走。”
顾妍摇了摇头，根本不给他商量的余地。
宁谌将目光放远，非但没有要出手抱她的动作更是单手插了兜，哪能由她着随便使性子来，想一出是一出。
“好听的话不说了，抱也不抱了，感情就是这么变淡的吧”“抱吧抱吧。”
顾妍刚刚从男人怀中稳稳落地，便有人凑到跟前问好，又利落的替她收好了伞，
她对此倒是习惯了，她在宁家见过的每一个人不仅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而且言行举止极其合乎身份，
一大家子人在的时候倒是会给她一种和睦的假象，实则是一种压抑的氛围，实在不像一个家。
她不禁好奇，宁谌是怎么做到在这样的环境中独行其道的。
“妍儿，奶奶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老太太说话在她这里说话还是有分量的，顾妍点了点算是应了她的话，抬头去打量男人的神情，
在她默声想要从他臂弯里收回手时，他反手与她十指紧紧相扣住，
手掌温热的触感相撞，将她仿佛带回了成为众之矢的场景，不过那时她是在他身后，
现在两人并肩而立，
前厅主仆的目光无一不聚焦在自己身上，顾妍一时瞪大了眼睛，
搞什么，她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有心应付包括宁老太太在内这一大家子人的，怎么现在反倒是他不配合了。
她试着抽了抽手，没抽动，倒是宁谌那边先发话，面色淡然，
“我们家向来都是我太太拿主意的，有什么话直接跟她说吧，没必要避讳她。”
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人屏气凝神了一瞬，原本和颜悦色的宁老太太都挂不住脸，
“你以为是我想来吗，要不是我自顾自地我走进这萧家女人的地盘，你是不是下半辈子都不准备再看我一眼了。”
自宁谌进门统共就说了一句话，宁老太太就这么轻易红了眼，
先不管这其中缘由，顾妍看不下去她老人家一副受气的模样，好声好气的去哄，“怎么会呢，老太太你是不知道，之所以这些时日宁谌没来看你是因为我之前在安林——”
说话中间对上了王嫂的示意，她一边轻轻摇头一边对她使眼色，各种不要让她对着众人托盘而出的意思，
“你在安林怎么了？”
听她话说一半戛然而止，老太太不免好奇。
“她在安林如何和你无关，”
宁谌凝眉嗤了声，习惯性地转动婚戒，扫视了圈众人，“你要是感兴趣不妨问问在场的人。”
对峙的氛围之下，林雅芝退了几步，忙着吩咐手底下的人干活儿，尽量避开那道直勾勾打量过来的视线，
“你觉得我都知道了，宁谌他有可能不知道吗，”
陈瑶勾了勾唇角，趁所有人不注意时，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朝她低语哂笑，“我可看得清清楚楚，你的老相好可是王迪那老头儿前夜里亲自送回来的，我猜是宁谌见他那好太太平安无事才放了他一马的，你说呢——”
“这事要是老太太知道了”“闭嘴”
林雅芝沉声警告她，眼睫抖动不停，手上下意识跟着不停忙乱，以至于宁老太太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回事儿，叫了你好几声，”
宁老太太直接到了她眼跟前，身上威势还在，开口吩咐，“你去带着妍儿出去转转吧。”
“好好好，瞧我这脑袋，顾着忙活，倒忘了招呼妍儿了，”
林雅芝笑脸迎人，手臂顺势挽上了她的，“后院的温室里开了不少花，我先带你去逛逛。”
顾妍对此没什么反应，这种过分的热忱让她反倒觉得疏离，
压下心头的不适，顾妍犹豫间刚要开口答应，耳边的空气便被沉厚的声音夺了去，
“王嫂，你先带她到楼上去。”
——
“这书房是先生待得最多的地方，宁家上下不敢随便叨扰的，你先在这儿歇歇脚。”
顾妍本来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免质疑，
“先生来之前就跟我交代过的，”
王嫂将臂弯里的黑色外套搭在了她肩头上，将要动身离去，顾妍反握住她的手，出声叫住她，“我想去后院看花。”
“等先生上来吧，让他陪你去更有意义，”
王嫂拍拍她的手，忽地展露笑颜，“你知道那后院的花是谁种的吗。”
顾妍听着她一字一句入了神，仿佛已经沉浸在了，
“大概已经知道了。”
大概是她那位素未谋面的婆婆妈吧，
不过倒也不是素未谋面，之前去安林青陵墓地拜访的时候，自己算是单方面见过她。
“小姐的婆婆应该很漂亮吧。”
顾妍顺嘴“嗯”了声，从回忆里抽神反过来，“搞得你好像见过的。”
“这很难想象吗，毕竟先生生地着实周正。”
顾妍面露鄙夷，出口呛她，“周正有什么用啊，又不能当饭吃。”
他在宁家表面呼风唤雨实则不受待见，宁家上下畏他却不敬他，巴不得他从高位跌落至低估却又不得不仰仗他维持表面的光线亮丽。
原本想着有生之年能沾傍他一分，结果把自己也搅合进了宁家这口大染缸里，
“虽然不能当饭吃，但对着他那张脸吃饭起码不会让你倒胃口啊。”
“你出去吧。”
自家小姐说不过她就要赶她走，王嫂倒是乐在其中，又忙不迭地打趣她，
两人短暂的斗嘴之后又接着乐，只是王嫂临出去前，还是想要多嘴的提醒她一句，
“小姐，你觉得老太太待你如何，”
顾妍眨巴眨巴眼睛，没什么顾忌和思虑，“当然好了。”
“嗯，但小姐你可要记得以前你自己说的那些话，”
见她两手托着下巴，似在蒙昧地思考，王嫂换上了认真的口吻，“身边人是最了解自己也是最容易让人陷入痛楚的人，老太太对你好不代表整个宁家的人都值得你真心相待，就算是先生在场，你也不能完全放下戒备心来对着众人交底啊。”
顾妍眼神四处飘荡，最终落定在半阖半开的抽屉上，“哦。”
许是经常被来来回回的抽动，才会有这样关不严实的状态。
顾妍隐隐瞥见了其中一沓厚厚的信件，犹豫伸手间听到了房门吱呀作响的声音。
“我就在门口守着，有事喊我。”
王嫂阖上了房门，
从她年纪小的时候就习惯守着她，从卧室到舞房，这也是应了顾妍父亲的要求，
她原以为只是顾妍父亲对她这丫头太宠爱，直到她父亲逝世，身边人的，
从被招到傅家做所谓的“童养媳”，再被变相卖到四季春，妍儿丫头到底经历了多少她不知，但那颗心啊可是在她手里才勉勉强强缝补起来的，
天知道她得知她在安林出事那刻有多着急，她原来以为丫头待在先生身边足够安全，到头来待在先生身边才有最大的隐患。
顾妍盯着书架上方已经落灰的相框上，
相框里的那张照片，边边角角都是斑驳的痕迹，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照片里显然一家三口的合影，男女依偎，当中的小男孩被女人怀抱在怀，眼下的那颗泪痣脱俗，生生地搅动她脑子里如今的记忆，
左边的是宁谌母亲，至于那个她叫不上名字的男人，她直觉得眼熟。
既然是如此珍重的照片为什么会放在书架里角落里落灰。
球状的陶瓷把手转动，她将相册搁置在原位，趁着门开的间隙趴在了沉重的木桌前，
闭着眼只听到越发接近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