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被发现了
“今时不同往日。族人越来越多，神女谷可耕种的土地太少。山里的猎物已经快猎不到了。至于那点宝石矿，百年间已经挖成了空架子。将来我族人如何生存？”
慕芷飞到大殿顶上时，正听到庭砚不疾不徐地与人说话。声音透着一贯的清冷。
她小心地掀开瓦片的一角往下看。
只见一个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坐在他的对面，瞧着面色极为不善。
“神女一定会像几百年前般庇佑我们。自然不会让我们挨饿。她赐我们这片山谷，我们怎能背叛于她？”
庭砚的右侧跪伏着两个黑衣人。正是慕芷当初在县城碰到的两人，应该就是庭砚所说的神使。
其中一高个子急切道：“大神官，山外的人阴险狡诈，神女赐我们这世外桃源，是为了保护我们族人。请您切莫再提要带族人出谷的话了……”
原来庭砚真的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任何一处，皆有善恶。当日我们不也遇到了好人吗。”
“如何让族人吃饱饭，是我的事情。你只需好好做你的神官。”
是那个老者在说话。
庭砚眼眸平静，“所以族人生来的意义便是如何努力吃饱饭。生老病死听天由命。当日我预见了阿布家的娘子难产而亡。可我们依旧什么也做不了。我不知，我存在的意义在何处……”
这几乎是大逆不道的话了。
两位神使头埋得更低。
老者脸上带了明显的愠色，“司九，当时你要出山我就不同意。果然出了趟山心思便野了。你身为神官竟敢自轻自贱！你这是藐视神女！”
“我是在为族人计。”他对着这道诘问面不改色，眉目深沉，“医者、先生、土地……这些我们都缺。如今族内太多人不识字，易者出山交换物品屡屡被骗。生了病就毫无办法，眼睁睁等死。只有我这神官能得上任神官手把手教导，可我不认为这是我的荣幸。”
慕芷点点头，他说的没错，不该固步自封了。
老者怒气更盛，“家有家法，族有族规。我族几百年固守此地。识不识字有何要紧，至于生病，那是因为人心不诚，神女给的惩罚。你休要再胡言乱语，免得神女降罪于我族。”
两位黑衣神使也战战兢兢地劝导：“是啊，大神官，老族长说得对，您千万别再胡思乱想了……”
慕芷：“……” 见过愚昧的，没见过这么愚昧的。
“当今天子圣明，天下也早就不是原来的天下了……”庭砚还待说什么，殿前“咣”的一声掉下片碎瓦。
原是慕芷足下不小心蹭到了片年久松动的。
“什么人？！” 一高一矮的两位神使立马冲了出来，与殿顶的慕芷对上了眼。
矮个子的神使不可置信地指着慕芷，“是你？？你是县城遇到的那个人？？还是个女子？”
高个子的则一脸凶狠，“我们不去找你，你还敢来此？快点下来受死！”
慕芷看着他们咬牙切齿的模样，奇怪道：“喂喂喂，当初我可是帮你们解了围，不感激我就算了，怎么上来就喊打喊杀的？！”
“你说什么也没用，敢来神女谷，就别想活着出去了！” 高个子看着她竟敢坐在神殿顶，脸都气黑了。
此时，那位老者和庭砚也迈出了正殿。
“你是什么人？”老者的鹰眼锐利而刻薄，此时如有实质地紧盯着慕芷。
“族长，这人是……” 高个子的神使正想解释，却被庭砚打断。
“羽七。”
他朝慕芷挥了挥手，转身向老者道：“此女亦是受了神女的点化，从凤归洞来此。”
慕芷这才落了下来，轻轻颔首。原来当初那个有温泉的洞叫做凤归洞。
而庭砚似乎是在保护她。
“她何时到此？为何不与族里言明？”
“十日前。她自来自去，与我无关，我为何要言明？”
“可你与她孤男寡女共度了十日！”老者怀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
“我是神官！” 庭砚的声音难得有些不稳，“族长莫要用孤男寡女这样的词在神殿前妄语！”
老者噤了声，对着神殿拜了又拜。
良久，他看着慕芷做出了决定，“既是神女选中的人，我族不伤你性命。要么你永远留下来加入我族，要么明日便服下忘情水出谷。”
慕芷自然不肯依。
同样反对的还有神使，叫做羽七的神使急道：“族长，不能让她走！大神官，事关我族，您不让说我也要说了，此女，她，她是大神官的命劫！”
此话一落，全场寂静。
慕芷诧异地琢磨着这个“命劫”的意思。她有这么大能耐？她讨好他还来不及，怎可能伤他？但想起几天前庭砚曾想杀了她的情形，又觉得很可能是真的。
此时，老者的脸色也变了，不等慕芷反应，一个眼神示下，两位神使立马飞身上前捉拿她。
他俩虽然看着人笨嘴拙，武功却深不可测。且内力霸道刚劲，慕芷灵活闪避之时，耳边一缕鬓发被掌风削落。
而老者却一直审视着庭砚的表情。
慕芷的内劲不足，不是两人的对手，只一味用上等轻功闪躲腾挪。
然而两人是一心要她死的，步步紧逼，让她喘息不得。
慕芷忙着避开羽七的一拳，另一位矮个子的神使却一掌劈向她的背身……
她能感觉到背后的掌风，却没有逃脱之力。
然而想象中的巨痛并没有传来。是庭砚，他终究是在众目睽睽下出了手。
慕芷看着挡在她前头的高大身影，心头一暖。
老者仿佛是被刺激到了，气得吹胡子瞪眼。锐利的眼眸扫过庭砚那张沉默的脸。喝道：“司九，你动情了对吗？你竟敢维护你的命劫之人！”
动情？慕芷被惊到了，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他刀削斧凿的侧脸。
“没有。” 半晌，他矢口否认，“我不造杀业。不是她的错，我不愿让别人因我而死。”
老者冷哼一声，嗓音尖锐，“大神官，你敢对着这神女殿起誓吗？你起誓，你若动情，便得与这女子同受烈火焚身之刑，不得好死！”
慕芷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不要、不要起誓……”
但凡俗人哪有人真正无情，动情了就要受此刑，太残酷。
然而庭砚一把甩开她的手，面上冰冷一片，“老族长，你过了。你在质问神官！”
老者威严地与他对视，半晌，呵呵冷笑一声，“司九，你怕了……”
庭砚深蓝色的眼眸毫无温度，坦然地接受他的打量和试探。
半晌，老者终于离去，但没有说对慕芷的处置。那两位神使也颇为忿忿地告了退。
可她觉得，事情定没有那么简单。老者不提送她出去，或许是在酝酿更大的杀机。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庭砚的眼神投向她。这位向来古井无波的神官头一次露出复杂的表情。
“就是那个命劫的事。” 慕芷补充道。
“你信便是，不信便不是。”他低声道：“明天，我亲自送你走。”
出谷的神启石不开，硬闯就是。
他若不送，只怕她活不到出去。
慕芷倔强地摇头，“我不走。你不是说好了一个月。”
她还没有让他答应去救聂澜。
“不走，便死。”庭砚的表情再次变得冷冽，只是这份冷冽中又让人听出了一丝躁意。
慕芷也有点生气，伤心赌气地往台阶上一坐，道：“死就死，我的郎君要死了，我找不到人救他，我也不想活了！呜呜——”
这句话有多少真情实感，又有多少故意卖惨，慕芷来不及深究。就被庭砚拎小鸡崽似地拎了起来。
三两步走进殿里，关上了殿门。
他将她摁在门上，表情是慕芷从未见过的，冷漠中带着些隐忍，在深蓝的幽光中蠢蠢欲动。
“如果我救他会有危险，你还会坚持让我救他吗？”
这带了私人情绪的话不该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可他还是说了。
慕芷看着他的蓝眼睛越发深邃，心中矛盾一瞬，颤抖着问道：“会有什么危险？”
男人不错眼地盯着她，最后才深吸一口气，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肃静。
他背过身，道：“你恐怕不知族人的手段，你若不走，我无法一直护你周全。”
慕芷眨了眨眼，上一次要杀自己，如今又拼命保护自己。男人心海底针，神官的心更是难以捉摸。
她大着胆子绕到他跟前，扯住了他的衣袖，“庭砚，我刚听你说得很好，可族人愚昧，要不你跟我，一起出谷吧？”
女子的馨香萦绕鼻尖，温柔的嗓音直击灵魂。他低垂的鸦羽不由自主地颤动，连袖子里垂下的手都在抖，面上却强作镇定，嗓音清冷而带着丝丝缕缕的绝望。
“我说过，我们萍水相逢，不要叫我这个名字……”
慕芷看着他的神情心里有点慌。
想到刚刚老者所说的“动情”，说他“怕了”……
她忽然觉得，庭砚好像真的喜欢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