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都是我的错
“你知道我是谁，对吗？”
慕芷并没有服用避情丹，他们曾经那般亲密。她相信在她靠近的时候男人就已经辨出了她的体香。
他明明已经瞎了，却还是偏过头避开她灼热的视线。
见他不答。慕芷唤道：“庭砚……”
男人的眼睫微颤，气息几度不稳，终于是冷了声线，“我说过，我们再不必见。”
“那是你说的，我可没答应。”慕芷耍无赖。
男人的胸腔微微起伏，因为瘦而显得极为明显。
“随你。”
说罢走到山溪边，脱下身上的外袍清洗。
慕芷无声地看了会儿，忽然觉得此时竟能看透他并不是那么坚硬的心。
昔日高高在上光风霁月的大神官，即便落魄失意，跌落尘埃，被人侮辱被人虐待也一副安之若素的清冷模样。可这个时候却想着去洗袍子。
她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只是笑得心里更加难过。
“庭砚。”慕芷走上前，拉住了他的袖子，温柔道：“跟我走吧好不好？”
男人几乎烫着般迅速甩开她。
“沈夫人这是作甚？”他的嗓音带着故意逞强的尖锐，“莫非你害我害得还不够？”
大神官不习惯说谎，所以他不知自己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倒像是闹脾气的情人。
慕芷却黯然道：“我真的不知道会害你至此。”
“你知道了又如何，难道你会放弃救你的那位小郎君？”
“我……”慕芷无言以对，巴巴地望着他，“那能不能让我照顾你。”
“不必。”男人深吸了口气，眉间隐隐焦躁，嗓音清冷至极，“我收回刚刚的话。沈夫人，虽则我如今处境不好，却也是公平交易，你不必放在心上。还请速速出谷。”
说罢扭头就走。
慕芷急道：“你站住！”
男人的脚步顿了顿，空茫的一双眼回头“看”她。
“你……你睡了不认账！”慕芷的耳朵尖红红，几乎是吼出来的。
不远处的玉临风：“……他娘的防着家里的，没防住外面的野男人！”
被慕芷吼住的某人僵了僵，半晌，涩声道：“难道你还想让我对你负责吗？还是说，你忘不了那晚的床笫之欢……”
语带讥嘲和玩味。
慕芷不敢相信这是昔日的大神官能说出来的话。可她却不会轻易上当了。
“哼，你还好意思提，半点技巧也无，痛死我了！”
话音落下，她眼睁睁看着这个清冷自持的大神官一点点红了耳朵。
比不要脸，他怎么比得过她？
两人对峙良久，男人似乎终于耐不住，声音都在发颤，“你快走吧，算我拜托你……”
不走，你会死的……
他没有任何光芒的蓝眸盯着她，眼中尽是悲凉。
“要走一起走……”慕芷还待说什么，却见一群人浩浩荡荡向他们奔来。
跑在前头的是那个神使羽七，看到慕芷几乎目眦欲裂。
“妖女！你还敢来！！”接着一道凌厉的掌风瞬间扑面而来。
慕芷背着手一动不动，不知何时出现的玉临风面不改色地接下了这些杀招。
老族长带着一群族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众人知道此女便是引诱神官，害的他们神官神力尽失的罪魁祸首，不禁群情激愤。
“拿下妖女，拿下妖女！”
接着族中陆续有武功高强者出手，慕芷和玉临风两人被纠缠得脱不开身。
“郡主，我顶着，你快走！” 玉临风说着双手其下洒出两包毒粉，那些高手们连忙以袖遮挡，可还是免不了一些人中毒。
这下更是激怒了族人，没有中毒的迅速反扑过来。
慕芷余光一瞥，便见那老族长站在了庭砚的身边，朝她露出精明而犀利的目光。而庭砚冷静的面容破碎，低着头似乎在强行隐忍着什么。
她的心中一凉，顿时被人击退一丈，两把明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郡主！”玉临风暴喝一声，一掌劈开身边的神使羽七。
然而那把明刀离她纤细的脖子更近了，玉临风投鼠忌器，堪堪停在了离她一丈之处，见慕芷摇了摇头，他只能无奈地束手就擒。
“郡主……”
慕芷刀架在脖子上，丝毫不慌。以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冷着脸道：“老族长，我好歹给贵族奉上了十万两黄金，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衣食父母的？”
“呵……”老者轻蔑一笑，“那是司九承诺的，以十万两黄金换你一命出谷。但你不该奢求别的，既是你害了司九，引诱他背叛了神女，便该接受惩罚。”
围观的族人亦吵吵嚷嚷，“自甘下贱的狗男女！”
“烧死她！烧死她！”
慕芷冷笑，“那你们收了下贱者的黄金，岂不是更下贱！”
老者目光陡然森冷，“牙尖嘴利的丫头，今日我们便要用你祭神。”
慕芷：……有毛病啊！祭神烧活人啊！
这群人真是愚昧到可怕！
“不！！”昔日大神官终于开了口，神情凄绝清肃而透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明明已经与她一刀两断……他以为会改变结局。
“老族长。”男人凭着感觉走至慕芷的跟前，替她挡下了族人恶意的眼光。这是个十分明显的亲近保护的姿态。
他深吸一口气，嗓音深沉如那秋日的暮云，“不是她引诱了我，如你们所见，都是我的过错。”
慕芷看着前方高大而清瘦的背，忽然觉得很安心，不禁眉眼弯弯。
老者眼里满含失望，“司九，你到今时今日还是冥顽不灵，死不悔改。”
男人摇头，蓝色的眼睛里冷沁沁的。
“当初在县城，是我对她一见钟情。
是我主动让她去碰我的命灯。
是我不顾礼义廉耻，留她在自己的寝殿。
亦是我，情不自禁，难以自拔，强迫了她。
为她的郎君治病，是我心中有愧，也是我心甘情愿。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妄动情思，在神灵面前撒谎，所该得的报应。
所以，是我该千刀万剐，受烈火之刑，不是她的错。求您，放了她吧。”
围观的族人们听完都惊住了，他们根本不信这是他们昔日那个清冷孤绝的大神官所说出的话。
怎么可能呢！一定是这个女子耍了什么狐媚手段！
慕芷也呆呆的，她几乎不敢置信，庭砚，他那么一个骄傲的人，被族人唾弃，日日以口涎唾身，却始终风骨卓然，遗世独立。
如今却为了她，揽下所有过错，低到尘埃里去求人，只为了她活着。
可她是欢喜的，所有为族人所不耻的那些，她都好高兴！
她终于明白自己当初介意的是什么了，她介意把那晚的旖旎当做交易，是因为她喜欢庭砚。
可她又好难过，他有什么错啊？！明明都是她的错！是她一意孤行闯进他的世界，是她为了救人耗尽他一身功力与预言之力，让他沦为族人的弃子。都是她的错啊！
族人的辱骂声此起彼伏，比之神官被动地接受了妖女的引诱，他们更不能接受神官自己走下神坛。
庭砚的求情注定是功亏一篑的。
晚上，她被架在高台之上，下面围起了高高的草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