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名为爱
陈卜身边的场景正在飞速消逝，这场梦的最后已经要提前结束了。但陈卜觉得无所谓，因为他已经看到了结局。
“……”
从黑暗之中睁开双眼，陈卜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的那张折叠木桌。
然后是桌子上的热茶，和自己的双脚。
陈卜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目前的状况，除了一股刚睡醒时候的无力感之外，其他什么问题都没有。
“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陈卜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起了头，他看见了那个年轻的女人，还有她怀里的小女孩。
那是张大姐的女儿。
陈卜拿起了桌上的陶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低头思索了一阵之后，陈卜开口问道：
“你就是张大姐，对吧？”
陈卜的样子十分笃定，因为如果面前的女人就是张大姐的话，那么很多东西都能串联起来了。
“是我，陈卜小兄弟。”
对面的女人轻轻的抱着怀里的小女孩，小女孩睡得很香。时不时的舔舔自己的嘴唇，好像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陈卜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还是那间熟悉的柴房，什么都没有改变，除了村庄。
“你被拐卖到这里多少年了？”
陈卜把手里的陶瓷杯给放了回去，看了看对面的女人，最终还是开口了。
“……，十年了。”
“是吗？”
坐在木桌两边的人都有些沉默。现在的情况十分微妙，因为他们都有可能动手杀死坐在对面的人。
当然了，陈卜死亡的概率比较大一些。
“为什么你会留在这个村子里，又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成为了神明的棋子？”
陈卜觉得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一回事，该面对的事情就要面对。所以他率先开口，打断了沉默。
“这个村子对村子外面的人并不好，你也看见了，村子外面的人，在他们眼里就是钱。”
“所以，你又为什么会待在这个村子里？你并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陈卜从自己的空间之中取出了两个精致的糕点。对面张大姐怀里的女儿已经醒了，她把她的女儿递给了陈卜，陈卜也不拒绝，很自然的就把小女孩抱到了怀里，并喂了她一块糕点。
“你喜欢孩子吗？”
看着抱着自己女儿的陈卜，张大姐没由来的忽然问了一句。
“我是一个孤儿，大概只有一个多月大的时候就被母亲抛弃在了孤儿院。所以我一直都在孤儿院里生活。”
“……，因为这个，所以你喜欢孩子吗？”
“并不是，我的身世虽然是悲惨的，但我的人生却是幸运的。孤儿院的院长把我当成亲生孙子一样对待，他的女儿更是把我当成亲儿子一样的疼爱。我从他们那里学到了爱，并把爱传递了下去。”
“……，你这话说的有点冠冕堂皇。”
“你怎么认为是你的事，我只会做我认为对的事。”
陈卜杯子里的茶水已经喝完了，他从自己的空间里取出了提前为院长买好了的茶叶，又取出了一个茶壶，重新泡了一壶茶。
“……，所以，你打算怎么对付我？”
陈卜已经在取出茶壶的时候悄悄取出了那片青绿色的鳞片，他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张大姐盯着自己面前茶杯里的水面，若有所思。
“你是敌对方势力的棋子，我实力太弱了，拿你没办法，但如果我的部长发现了你的话，十有八九会选择把你清除吧。毕竟你实在是太强了，不好掌控。”
陈卜说出了真实的答案，面前的张大姐足足有六阶的实力。如果她是自己这边的人就算了，但很可惜，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是敌对方势力棋子的气息。
“……，我被清除之后，我的女儿会怎么样？”
“我会收养她，抚养她长大。我会让他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在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她她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卜不假思索的说出了自己内心中的想法。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收养这个孩子？是因为你喜欢她吗？”
张大姐看着自己面前闷头喝茶的陈卜，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我很讨厌看见别人痛苦的样子。说实在的，我觉得自己算不上一个好人。因为一个好人是需要付出很多东西的，所以我在帮助别人的时候，一般会先考虑自己。但这个女孩不一样，她的人生已经足够痛苦了，她只是来到了这个世界，她没有错。”
陈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他看着茶水当中渐渐沉没下去的茶叶，思绪万千。
“……，你果然是一个善良的孩子，我没有杀死你是对的。”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陈卜又从桌子上拿起了两块糕点，一块递给了怀中的小女孩，一块自己吃。
陈卜原本是一个不善交谈的人，可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他也渐渐变得健谈了起来。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留在这个村子里？”
“我早就问过你了，可是你避开了话题。”
“……”
“……”
对面的张大姐从桌子上拿起了自己的那杯早已凉透的热茶，她一口把茶杯中的茶水全部饮下，就好像是要激发出自己体内所有的勇气一样，开口说道：
“我刚被带到这个村子里的时候，就被一个男人抢了去，当成了媳妇。”
“……”
陈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我永远都忘不了，他那肮脏发臭的身体，还有那该死的木床发出的嘎吱嘎吱声。当时的我看着他家屋子里那盏昏暗的小灯泡的时候真的很想死。”
对面的张大姐一副痛苦万分的样子，陈卜看得出来，那段经历对于她而言，是一段永远都走不出去的噩梦。
“我试过很多很多的方法，试过偷偷往钱上写求救方式。试过偷偷往村子外面跑。也试过躲藏起来，不要让这里的村民找到。”
陈卜为对面张大姐已经空了的茶杯里再次倒上了一杯热茶，她并没有等待茶水变凉，直接就一口喝了下去。
“那个男人囚禁着我，每次他发现我写纸条向外界求救的时候，就会狠狠的打我一顿。有一次，我好不容易把脚上的铁链给磨断了。我跑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张大姐又饮下了陈卜为她倒下的一杯热茶，没有丝毫的等待。她脸上的痛苦开始变得越来越扭曲，似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彻底陷入了深渊。
“我跑了很久，终于遇到了一个大货车的司机，我祈求那个司机把我带出去。大货车的司机很好，给了我食物和热水，并嘱咐我在车上睡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就可以到家了。”
张大姐似乎想要把手里的杯子给摔个粉碎，但当她看见陈卜怀里正在熟睡的女儿时，她又把手里的杯子给轻轻放了下来。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尽量压抑着自己声音的说道：
“我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我想象中的警察局，我看见的，是那盏让我无比熟悉，又无比厌恶的小灯泡。这个村子的位置实在是太偏僻了，警察到这里都得开整整三天的车。在这村子方圆十公里的范围内，都是他们自己的人。我根本就逃不出去，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向外界求救。”
陈卜把手里的茶壶给收了起来，他从自己的空间之中取出了一壶白酒，放到了张大姐的面前。
张大姐看了看陈卜怀里的女儿，把面前的酒壶给推了回去，又让陈卜把那盏茶壶给拿了出来。
“我尝试过自杀，割腕，上吊，跳河。一切我能试过的方法全部都试过了，但全部都没用。每一次我来到死亡的大门前，这里的村民都会用那种莲子把我给拉回来。我前前后后一共自杀了五次，直到最后，我放弃了。”
“为什么？”
陈卜的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但他似乎有些急迫，所以开口打断了张大姐的讲述。
“我怀孕了，在被拐来这里的一年之后，我怀上了我的女儿。”
陈卜看了看自己怀中正在熟睡着的小女孩，无奈苦笑。
这世上善良的人有很多，不缺她一个。
“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之后，突然就不敢自杀了。我的妈妈很好，就像你说的那样，她给了我世界上最好的爱。我并没有抛弃这份爱，而是想把它传递下去。”
张大姐轻轻的抚摸着自己女儿的秀发，她的动作很轻，似乎很怕吵醒自己正在熟睡的女儿。
“我生下了我的女儿，就在我生下我女儿的那一年，囚禁我的那个男人死了。是在山上不小心摔死的，这是一件好事，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宁愿自己一个人抚养女儿，也不想女儿受到他的污染。”
“是啊，这的确是一件好事。”
陈卜不再保持自己的沉默，而是开始和对面的张大姐搭话。
“这里的村民似乎看见我认命之后，也就不再对我有所防备了。我就像这村子里的其他女人一样，上山干活，回家养猪。”
“但你和她们不一样，不是吗？你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你想带着她回去她应该在的地方。”
“对呀，所以我开始攒钱，开始努力的干活。虽然第一次当母亲很紧张，但我依然在努力的给我女儿最好的。其他孩子都是泥糊糊的，但我的孩子不是，我会让我的孩子一直干净下去。”
“……，我好像已经发现了一些东西，再把这些东西串联起来的话，我似乎已经明白我们谈话的原因了。”
“……，陈卜小兄弟，你是一个特别的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
对面的张大姐深深的看了陈卜一眼，然后又重新垂下了自己的脑袋。她正在深呼吸，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继续讲下去吧，我需要知道事情的全貌。”
“我一直都在努力的干活，就算透支身体也在所不惜，我以前很漂亮，很漂亮。繁重的农活让我变得就像个黄脸婆一样，但我不在乎。只要回家，只要看到我那个健康快乐的女儿，我就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对呀，健康。”
陈卜抓住了张大姐话语中的重点，这下，事件的线索似乎开始串联起来了。
“我的女儿生病了，病的很重，这个村子里并没有大夫，因为有那个神奇的莲子，所以他们并不需要大夫。这里的每个孩子在出生的时候都会吃下一颗莲子，但我是村外人，我的丈夫死了，所以我的孩子也是村外人，我的女儿并没有莲子。”
“……，在这种偏远的村落，并没有疫苗这种东西吧？”
“对呀，没有。”
张大姐又一次看向了自己茶杯中的水面，怅然若失。
此时此刻，就在这间柴房的外面。
原本已经死去的那些村民，就像是变魔术一样，完好无损的，站在了村子里。
就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眼睛中并没有神采。就那样呆呆的，站在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