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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草木心 第四十九章 何故以弱食

这日温湿正好,三皇子才刚刚将虚眯的眼睁开,南弦已经安静老实跪在主子跟前,咬着下唇挤出讨好的笑,三皇子亦是见怪不怪,装模作样踹去一脚引得她顺势装腔哀嚎求饶。

山深幽静,三皇子一众下了马,只身步入林峦,松竹交映,遐观远眺,曲径通幽。再往深处,岩洞玲珑,周回虚敞,气凉石冷,越发凛然。明明难得的好景却偏笼上瘆人的恐怖。

“你看!”南弦拿着刀比划一个方向。顾北顺着望去,浅滩处几许白骨森森。“越往里处越多。”

“他们怎么死的?”

“各样都有。”顾北一边踩住浅滩上大些的石块,一边扶住南弦“我们上次来,见过面皮发黑,该是中毒;也见过枯皮瘦骨,该是迷了方向饿死;还有陷入泥沼,冰川受冻,火蒸,分尸……”南弦踌躇停了脚步“这哪里是山,是地狱罢。”转念又难以置信“所以你相信,她在这种死亡谷里住过大半年?”

“不信。”顾北示意着方才还万里无云的天气,“殿下,要下雨了。”他三人点了火进了一个浅穴。果真才走进去,山色顿变,云走若飞,顷刻间,风嚎万壑,雨横两间,不一会方才路过的浅滩俨然成湖,水天浑合。待殷雷隐隐,云含剩雨,犹着数点飘摇西壁,三人走出洞穴,眼前仿佛被仙人改天换日,全然不是方才进来的景象。

“回去的路被阻断了。”南弦抚着胸口“怪不得,这样的山里莫说是人,便是鸟兽也难辨方向。”

“我有个猜想。”朔宁王望着湖里渐渐浮上来的几具残尸。“这里,或许不是我们以为的那样。”他转向顾北“你听过南疆的蛊毒吗?”

“您是说,弱肉强食不是为了操训?”顾北恍然望着心悸的南弦,“是想效法蛊人,将不受降心之术的人筛检进来谋出强者?为什么呢?”

朔宁王沉吟许久缓缓“苏玉昨日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我在想……”他转向顾北“五行散只能麻痹躯体,只有配了水才会虚耗精元横生依赖,继而混沌神志。蚀心菇原是被苏玉用来止疼的,尔后却被人利用,得以窥视梦境。我们都以为是逼供……”

难道不是?

回来她说的那句话。朔宁王抚掌负手,虚眯着眼辨认方向“何为开天辟地之前的混沌之态?是使人天真而元气淋漓,至老而同婴孩。”

顾北恍然“当真是……圣上修炼的长生术?那……”问话未有继续,他心知不走完这座山,便什么也不会知晓。

几人断续辨识,走走停停,近乎大半日子。

“这么久,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南弦举头高处黯黯成阴的杉木,笼烟惹湿。少有鸟儿在期间,难得一只也是匆匆掠过,逃命一般。“什么鬼地方?”南弦停了脚步“你们听见什么动静吗?”

“巨麋?这是巨麋??!!”南弦惊恐望着远处狂奔而来以至地动山摇的巨麋群,

“快走!是血蛾!”三皇子一声断喝带着众人顺从巨麋驰骋方向快速奔开。没跑多远,遮天蔽日的血蛾仿若天降,呼啦拍着翅膀闯进他们的视野,几只最尾的巨麋体力不支踉跄摔地,血红的大蛾如层层枫叶一般扑涌上前。朔宁王顿住一瞬,挥手驱赶间看见被纠缠到寸步难行的随从们,恍然之间快速褪去外袍扔向顾北南弦命其披上。

二人接过,帷幔一般盖在头上,与三皇子快速闪离那片林子,逃出来的便仅剩他三人而已。

“是王妃的香膏啊。”南弦长出一气带出酸意“怪不得她自小就活在这些怪地方。熏这些我们不曾用的。”又被主子冷绝瞪来,讪讪住口。

“穿着吧你。”朔宁王嫌倦眼色“跑这么慢,弱之肉,说的就是你。”

“我……”南弦急于辩解又难以辩解,气哼哼追上“为什么往回走?”才刚出口,就被顾北嘟了嘴,隐蔽下来。

果然没多久,几个披着巨麋皮的人形从四处聚拢,悄然伏卧,待那血蛾吸干了血散去之后,便蜂拥而至,如野兽一般争相啃噬剩下的巨麋尸骨。形弱几人,争抢之际竟被活活践踏而亡。死去尸身,亦被分食。一炷香不到的工夫,风卷残云,仅剩白骨。南弦一阵反酸恶心,避开眼神,缩进顾北怀里。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南弦瞪着眼睛装傻“那些……是人吗?即便是野林里的兽人,也不会食同类的。”

“你活擒一只来。咱们审审?”顾北压低嗓门退身走远。

“凭什么是我去?!”南弦紧紧随去,不服气捏紧他衣角。

“苏玉说,这些捕食的多是雌体,为了哺育后代才疯食肉类。”三皇子眼底含笑“遇着美男都得捉回去取精生子。你去,安全。”

“那不正好!”南弦气不打一处,咬牙拿食指点着他二人“美、男。”她抱臂转身“整好端她巢穴!”

朔宁王与顾北对视一眼,对着那群人形兽人散去方向打个匪哨,二人双双翻身上树,南弦惊讶旋身,身后早已空无一人。只听得身后风声嗖然,下意识俯身躲过那兽人一袭,“你们混蛋!”南弦抽刀,飞身跃起,踩着树干躲避追击。眼前能见只有上蹿下跳的棕黑身影,闪电速度,全然非人。逃跑是不可能了,南弦站定一处稍显空旷之处,横刀而立,谨慎观察。

“你们,都是什么人?”南弦试探着沟通,头顶一只急速落下,此时面对面果真瞧了个真切。浑身毛发,红眼獠牙,嘴里的腐食臭气熏天,“它”呜咽顿起,对着南弦淌下丝丝涎水。南弦与“它”相持一阵,眼瞧着其它几只陆续扑来,顺势卧地翻过,还没来得及伸腿去踹,便被“它”蹬出老远,南弦落地滑行一阵心下惊异,这全无内功,分明就是野兽的蛮劲。说“它”是人,实在勉强。再想着他二人跟自己胡诌的鬼话,一时气绝,艰难应付之际插嘴嚷道:“我,可是带了两个美男。咱们谈谈?喂!你们听得懂我说话吗?”

“打这么凶。不去救她?美男。”朔宁王斜着眼,握着皮囊幽幽吞下一口水,递给身边的顾北。顾北接来仰头才发现一滴不剩,忿忿冲他“你也美,你如何不去?”

“我成过亲了。”朔宁王快速应道,冲着下面乌央跃起的身影挑着下巴“你挑一个,本王给你做主。”听着许久未有响动,他故作诧异转头盯住木头似的顾北“全都要?”顾北终于忍无可忍,对天深吸一起,抬膝踹上他下盘。朔宁王早有预备,横掌击开,跃声一记飞踢折了他端坐的树杈,顾北翩然坠下,落在包围南弦的围圈外。

窸窣响动惊起兽人,南弦讶异感叹:那些兽人见着从天而降的顾北,身子战栗一阵,呲牙弓背仿佛饥忍许久,果真蜂拥扑上。顾北心下惶然,拔腿便逃,留下缓过神来南弦一边狂笑难止,一边无奈摁住岔气的腰间替他惺惺作态着拖延几只。

待朔宁王悄然下地,悠悠然晃荡去河边方向,终见褴褛衣衫的顾北咬牙恨恨擦着红肿唇边的血迹,身边的南弦喘着气似要帮他治伤又难忍笑意的滚在地上。见着三皇子体面干净姗姗来迟,南弦艰难爬起指着高摞的几具尸身喘着说不出话来。

“都死了?”朔宁王强忍笑意严厉道“审过了吗?”

顾北铁青脸色远他几步背过身去,南弦大笑连连摆手“审不得审不得,要了命了。”她转而学着他板住脸孔对着三皇子道“今日之事全是殿下的不是。您不知南弦心属于他?怎可让他来这样的地界儿蒙羞。”说罢转头对着气急败坏的顾北安慰一阵“你瞧,我替你说他了。不气不气了,啊?”

“你同她们也有醋吃?”朔宁王扫一眼兽人尸身,斜着眼提住南弦后脖处自己的外衣领儿,快速脱下披在依旧愤愤的顾北身上,拍着他的肩笑道“罢了,今日你受委屈,回去了本王再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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