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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草木心 第八十二章 私心盼卿来

琉璃盏将通明发挥到极致,苏银信瞪圆眼睛,立着食指在手册中的文字里细细游走,反复回忆,蹙眉低喃“我磨粉后就反复试用过,蒸馏提纯粉化留香,都不曾有幻视,更不曾发现它能招蛇虫。不该呀!”

许是心魔作祟吧。木心淡淡将粉盒靠近鼻尖处,许是见着皋涂里的那只山谷鼈以后,总不安稳。她试探斜向银信方向“我甚至觉得那些蛇,要告诉我些什么……”

苏银信眼中惶惑几许,讶异要说话,却又生生咽回,最终只忧心垂目。

“我必须要出去。”苏木心见她如此,转了口气轻松“你知道该怎么做。嗯?”见她欲言又止好笑捏住她小手“你放心,我的武功都恢复齐整了,连眼睛都比从前清亮了许多。”说罢不忘从幼时一贯的讨好笑“小银信,这世上谁武功盖世啊?”

姐姐!我姐姐!!幼时的银信从来看见苏木心都是高举双手满眼崇仰。

世上谁能妙手回春啊?

我姐姐!

世上谁武功盖世啊?

我姐姐!

世上谁对你最好啊?

我姐姐!

每每振臂欢呼之后,苏银信都会被塞一嘴米糕杏仁亦或小红枣作为奖励,银信深陷回忆,小嘴不觉被塞上一口花蜜莲藕,木心好笑道“快些吃吧,放久了招虫。”说罢自顾摇着一把雪白白的团扇下了楼去。

“天气闷湿着。娘子今日去殿下的山房睡吧。”掌事姑姑正进了园子,看着她疑惑眼神道“书房寻常是不许进的,可是殿下走前吩咐的,闷暑滚雷时候,娘子可以去山房睡,青石绝电又能避暑,免娘子惊心。”

木心怔住一霎,好笑道“辛苦姑姑跑一趟,不必啦!我这是多大的孽还让雷追着我跑不成?再丢了印儿画儿的,我长几张嘴能说清楚?”

姑姑听着话中讽意,讪讪住口退了下去。木心扭身看着错落山石里来回巡视的女使,眼中的光在傍晚的余光里坚定起来,她含笑靠近后院的马厩招呼着已经熟稔套马的孩子:“春芽!来!”

甘泉宫里的回廊人头攒动,女眷们拥着戏弄塘中的花锦鲤鱼,鱼尾盘绕摆动,搅着池水潋滟水光,跃动清凉,欢笑嬉闹连绵不绝。只有碧鸾一人闷闷歪在房里好几日也懒出门一步。

“郡主起来吧,奴才给您梳梳头。”

“不梳了。”郡主依旧躺着,手里的九连环一整日也没放下“再拆一会就睡。”

“您都在屋里呆了好几日了。跟姑娘们出去玩玩儿罢,大家吃冰酪冷碟看花喂鱼斗蟋蟀多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碧鸾翘着腿烦闷,到处都有人跟着!她翻身而下愤懑“宁哥哥为什么不许我去甘泉寺里?!”

哎哟!姑姑揉着她肩头“那皇后娘娘祈福祭拜的地方,郡主怎的老是惦记那处?!”

“又不远!去瞧瞧怎的了?!”碧鸾扭身“我也去祈福祭拜,求老天风调雨顺行不行?求我父汗阿娘身体康健行不行?求宁哥哥少管我行不行?”

说什么呢?!姑姑急急叫住她,“虽说这行宫里不比皇宫规矩严苛,郡主也该慎言!”

凭什么就我慎言?!郡主鲤鱼打挺弹起身子,遥遥指着窗外突然气性大发“你去外头听听那些姑娘婆子家的话,不是挖苦宁哥哥宁王妃就是笑话我来着!她们有什么了不起?!”碧鸾气愤难当朝自己膝盖比划着“半矮的雕棠花当宝贝似的围着瞧,笑话我从白兰来的没见识。那卿婷楼里开得比我脑壳还高三分也没谁当回事!几条破鲤鱼上午也喂下午也喂,就为了埋下头来让人瞧瞧谁的花簪新的谁的纹饰好,当自己是山羊比毛色呢?!我算是知道王妃为何懒理那些宫妇,早知这样我也不来了!”

碧鸾越说越气,只将连日来所有的气性一并撒了干净。更干脆踩上鞋快速将自己粗黑的辫子绕上脑后,严厉道“不许跟着我!我高兴去哪就去哪!”

妈妈的苦口婆心还未出口,碧鸾霎时没了身影,追出不过几步远,便见着碧鸾垂头丧气朝着皇帝和太子一行叩首行礼。

“慌里慌张的是准备去哪玩儿的?”皇帝好笑转向老三“碧鸾头一次出门。”

太子接过话头笑得更是爽朗“中原姑娘们玩的小郡主怕是不惯,得跟着咱们去骑马射箭才是!”

碧鸾收敛神色怯怯望一眼宁哥哥朝着皇上讨好“妾身也想跟皇后娘娘一起去甘泉寺里祈福,可是宁哥哥不许我去!”

哦?皇帝侧目“这有什么?”

朔宁王抬眼之间带着些许恐怖的阴沉,只有一霎,便重回冷漠朝着怯怯的碧鸾道“你从来不好好学规矩,冒冒失失再冲撞了皇后娘娘。不许去!”

皇帝的迟疑带着几许复杂停驻,太子急急调停“不怕他不怕他,啊!小郡主要去玩便去吧,那甘泉寺风聚水藏,运气好能遇着仙鹤来歇脚呢!”

“不许去!”朔宁王少有的执拗,声音压低却严厉更重“回你房间!再圣上面前胡闹,本王关你禁闭!”

都是一家子人!太子拍着他肩头“你看看你把她吓得!你怎么回事?!正妻你不带,侧室你又凶巴巴的唬她,这是女人又不是让你带兵!”说罢又笑着转向郡主道“罢了我这弟弟固执起来跟你们那牦牛一般,你且熬两天,过两日到了夏褅咱们要一起去寺里。这几天你宁哥哥和礼部一起又是防卫部署又是礼祭准备,乱哄哄的也不方便,嗯?”

碧鸾告礼,带着老妈妈半羞半恼退回房里。太子眼色复杂望一眼凌厉龙威,又速速垂目。皇帝偏斜三子方向沉吟“准备的如何了?”

“一切妥当。”朔宁王似是丝毫未受影响,恭敬揖手“父亲安心。”

皇帝与太子对视一刻,一行人缓步离开。

闷雷沉沉,低云按头。朔宁王立于围城之上,指尖揉捻着腰间的穗子,眼色沉寂而决绝。直至身后脚步靠近。

“殿下。”顾北揖手,微顿一次头,长吸一口气“云中真人也安排妥当,夏褅午后,旱雷矍铄。”

主子声色不动,只细细远眺山郊外的三五人群,带背篓的晏缈格外显眼,唠唠叨叨得烦着焦躁的南弦,没过一会儿,两人彼此嫌弃着唇枪舌剑变成了拳腿之争,甚至挥着手里捡来的长虫互相打闹,引得众人笑成一片。

顾北却无心细察,只关注着墙根下监视自己的两个护卫。

“你说。”朔宁王不知何时偏过头,却依旧将视线钉在捉蛇的几人身上“苏玉能安分呆在府里嚒?”

“您的意思……”顾北有些错愕的拉回神思,继而警惕四下,带着惊惶转向主子的眼神“不会吧……”

“倘若她在。”朔宁王终于将眼色抽回,认真“你说她会怎么选?”

“但凡与医家无关。”顾北垂下眼皮,声线再低“王妃本心并不愿被朝廷牵涉,更不会插手。这与医者名誉和仙草阁的隐遁都百害而无一利。”

朔宁王嘴角微垂,露出失望神色,扭身回避实现,许久感慨“连你都看得出,她根本就不想在意我。若非医者地位岌岌可危,她连出现在我面前的可能都没有。”

“属下失言。”顾北的歉疚被直直无视,他再抬头,只看见主子背着他,一步步进阴影之中。

另一方的太子在走廊伫立许久,忽而意识到什么猛然扭身进了房里,拐角处来的宫人急急随他闪进内间。

“你可瞧仔细了。”太子面露凌厉,“此事非同小可,你若敢胡言,本王砍了你!”

“奴才不敢!”那厮速速跪下叩首,摊出右掌“奴才不仅看见,还细细查过,整整十桶黑火药,全数放在甘泉寺的佛像下。朔宁王屡次三番私下遣人找那真人,还学着一套引雷诀。”

话音才落,皇帝大踏步而来,引得一众惊惶下跪。

“都让你探听好了,你还等什么?!”皇帝越过战战兢兢的太子坐下,冷讽“把你这三弟弟早日下狱是正经。”

“父亲!”太子齿间打颤“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孩儿始终觉得,三弟弟痴莽,也都是为了爹为了朝廷为了咱们一家人,他断不会有什么歹念。”

话都让你说了!皇帝摊着手“从你弟弟丢了几车火药开始,你就明里暗里朝朕传递消息,摆弄到今日局面。”他有些费解看着地上的孩儿“太子担监国重任,你是不是太闲了些?你若觉得贱家在北地受了委屈,你便亲自去北地历练几年,如何?”

“孩儿……”太子陡然红了眼,拧巴住心肝委屈“孩儿心疼弟弟,亦忧心父亲,不想兄弟生隙,更不愿父亲……”

够了!皇帝拧紧眉头点着他额前“这么多年了,连老四都长大了!”他俯身凑近“安分。你何时才能学得会?”

公公亦步亦趋跟上皇帝离去的步伐小心讨好“皇上息怒,孩子们闹闹脾气,总会长大的。不如圣上移步丹房,去瞧瞧玄王殿下的丹鼎如何?”

皇帝长吸一气,改了步调,上了辇依旧心口沉闷。公公思忖许久,一边走着一边靠近“有了云中真人从旁协助,这固生丹药指日可待……”

“你说老三是怎么想的?”皇帝换个姿势摁着眉心“太子是什么秉性朕再清楚不过了,可老三,他常年不在身边,看起来灰身泯智,清静六根,但并不该以常性推断。”

嗐!公公好笑“朔宁殿下长在淑娘娘身边,皇上还能不清楚淑娘娘?再说了……”公公凑近“丢的东西,太史令早就给您找回来了不是?”

皇帝遥望山间青烟,轻抚微白胡须,是啊,眼下最重要的,是老大的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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