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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幼时

林清也的印象里,家庭是个很复杂的地方。

父母的不和似乎从她刚开始记事的时候就没有停止过,最开始他们的争执都发生在林清也睡着之后,林清也偶尔晚上起夜,能听见从父母虚掩着的房门里,传来两个人压低的声音,有时候不止是争吵,还有林超群殴打女人的声音。

慢慢的林清也的睡眠质量就没有那么好了,反而是听力异乎常人的好。她经常会在半夜被隔壁的声音惊醒,刚开始她哭闹还是有用的,可是时间过去,次数越来越多,林超群的耐心也似乎越来越有限,林清也的哭闹他也只充耳不闻。

说起这些的时候林清也也是静静的,只是声音很轻,饶是如此,顾时晏也听出了她声音里细微的哽咽。

“……我们把灯关了吧,”林清也停了一会,突然提议,甚至还能笑出来,“这么亮的环境里,我讲不出来。”

就像曾经蹲在黑暗里偷听隔壁动静的小林清也一样,在偷听了隔壁太多次之后,终于有一次,被家暴到一半准备出来上个厕所的林超群撞了个正着。

林清也甚至还没来得及爬回床上,林超群就两个箭步杀到林清也面前,拍亮了林清也小屋的顶灯。

在外一直被人称赞“老实”的男人被人撞破了自己卑劣的行径,扭曲着五官,双目血红,扬手给了林清也两个耳光,怒骂:“你他妈逼的看什么看?!睡你的觉!跟你妈一样干些见不得人的事,阴沟里的老鼠!”

夜风拂动了纱帘。

“后来好像没过多久,他们两个就双双下岗了,下岗以后两个人盘了个店面做点小生意,早出晚归的,有时候他们晚上还没回来,我已经睡觉了。”

林清也躲在一片黑暗里,借着夜色掸去了眼尾的一点湿痕,“有两次我都听到半夜隔壁有人说话,我都听到他们争吵的内容了,但是我偷偷下床一看,隔壁没有人,他们俩还没回来。”

说着说着,林清也居然笑了两下,“我跟你讲,当时特别巧,初中班里流行看鬼故事,我就看了两篇。里面正好有一篇,说是人死了,凶手把那个人的尸体嵌进了墙里,然后那个屋里每天晚上都能听见从墙壁里传出来的声音。我当时吓死了,好长时间盯着两个房间中间的墙看,想看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影。”

这样的幻听一直持续了几年,到了林清也高中住校以后终于有所缓解。

如今从二十五岁的林清也口中说出来,终究是少了许多感情色彩。

顾时晏把她摁进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就像是隔空抚慰着十几年前的林清也,“……好了,不说了,我们睡觉。”

他想知道林清也过去发生了什么,但没想过是这么黑暗和扭曲的过去。

顾时晏模糊想起,林清也其实是很怕黑的,大概也是那时候留下来的毛病,小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做幻听,就以为真的有鬼魂存在。

刚开始这些不和确实都是在晚上发生的,还上小学的林清也缩在自己的小被子里,动也不敢动。

直到有一次林超群把客厅的灯也打开了,动静大到林清也心里开始恐慌。

隔着那么厚的一堵墙,她都能听见拳拳到肉的闷响和女人即将窒息的呻吟。

小萝卜头一样的林清也连哭都顾不得,偷偷拉开门缝,就看见林超群疯子一样冲进厨房,举着一把雪亮的菜刀冲出来。

林清也当时吓懵了,跑出去抱住了林超群的腿,眼泪糊了满脸。

“他当时什么表情,我还真是记不得了,”林清也淡淡一笑,知道这是大脑对身体的保护机制,“不过我记得他当时让我滚,我不滚,我说他要是不停下我就跟他断绝父女关系,他倒是很爽快,说‘断就断’。”

后续发生了什么,林清也也忘了,甚至说到这一段的时候,林清也的语言系统运转都好像有点困难。

但她会永远记得林超群那晚踹在她身上的那一脚,和那雪亮的刀光。

“没事,反正说都说了,也不差这一点,”林清也舒了口气,居然像是放下了心底的一块巨石,“我后来才知道,在林超群眼里,我其实一直是我妈跟外面男人生的野种。”

两个人做了小生意,林超群是不愿意在店里长待的,他坐不住,觉得像是被囚禁了,却将自己去钓鱼聚会称为“男人之间必要的社交仪式”。

而之所以要强调“男人之间”,是因为林超群根本不能看见老婆和任何人多说几句话。

同一条街上做生意的,难免有些串门往来,你到我店里坐坐,我到你店里聊聊天。看见哪个男人频繁出入自己家的店面,林超群不敢跟别人硬刚,却回家对着妻女发好一通脾气。

如果说这些还都只是林超群自己造的孽,那老太太——林清也得叫一声奶奶的人——的所作所为,倒真是毁了林清也和她之间祖孙情的利器。

“你白天听到我跟她吵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两个下岗以后,一直是我妈看店的,不论春夏秋冬,每天都要去,说难听点,跟坐牢差不多。店里的活也很多,也是那种类似体力活的工作。这么一天下来回家就累了,不想动。”

“搞笑的是我奶奶从小教我的就是,做家务是女人该做的活,所以你应该能想象,她在她儿子小时候也是这么给她儿子灌输思想的。林超群回家就是往沙发上一坐开始刷手机,所谓的下厨房就是切两片番茄然后撒上点白糖,但是我和我妈,谁要是敢给他做饭的时候没有三菜一汤,他马上就在家发脾气。”

林清也的笑越来越凉,“他在家做了十几年的土皇帝,他妈跟个太后一样,去我家巡逻次次嫌弃我妈嫌弃得要命,然后到了她住院的时候,又要我妈去给她陪床。到了前两年,我妈终于不愿意再看店了,让林超群自己看店,店里的活也是林超群干,太后突然就觉得店里的活重了,觉得她儿子辛苦。”

“林超群花那几个子儿,给自己娶了个免费的保姆,”林清也讽刺道,“不过就算是这样,林超群还惦记着当年给我妈的那点彩礼,觉得我妈当年娘家陪嫁的嫁妆太少来着。”

林清也犹记得小时候听林超群说过的,“谁家女的不把彩礼拿出来给家里用的?!”

语气之愤慨,让林清也小时候真的一度以为,彩礼就该是拿出来的。

至于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林超群把这个想法跟别的男人说过,被对方嘲笑了,所以林超群现在明面上不提彩礼,开始提嫁妆。

鄙弃当年女方给的嫁妆太少,说人家是光着嫁给他的。

林清也说到这里,抬起头,看着目光复杂的顾时晏,“当然了,他现在也催我结婚,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带你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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