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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山雨欲来且关门窗

吹了灯,明容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下床穿了鞋,悄悄点了灯笼,一路溜到诸言居。

值夜的丫鬟发现她,明容忙让人噤声,把灯笼交给她,自己蹑手蹑脚进去,到程夫人床边,见她睡得正香。明容脱了鞋子爬上床,掀开被子一角钻进去,往程夫人怀里挤了挤。

程夫人察觉到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揉了揉,闻到女儿身上的花果香,明容的熏香都是她自个儿在别寒居捣鼓的,因此独特,她每每闻着味儿就知道这丫头在哪儿待过,是偷听了墙角呢,还是在厨房偷吃了东西。

“怎么了圆圆?这么晚了来找阿娘。”程夫人把她抱紧了点,又拽了拽被子,生怕她着凉。

“我睡不着。”明容头埋在程夫人胸前,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程夫人略低下头,把下巴搁在明容头顶,感受女儿软软的头发,黑暗里只看见明容的圆脑袋一个模糊的轮廓。“怎么又睡不着了?”

明容拖长了音调,“嗯”了几秒,道:“圆圆在想,沈姑父的那个妾室,是不是真的其罪当诛。”

程夫人叹了口气:“你可后悔今日一定要与我去渠国公府?”

明容摇摇头:“不后悔,今日不见,往后还是要见的。之前在宫里,就见了许多手段算计。”

“难为你这么小,就得学着应付这些了。”程夫人很是心疼,但她知道没办法,明容懂得早些,就能少吃点亏。

程夫人:“那个妾室,她从一开始就选错了路,一步错,步步错。你沈姑父当初给过她机会,找个好人家嫁了,可她觊觎国公府富贵,硬要与人做妾,谁知她不仅不感念渠国公恩情,反而还不满足,非得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与沈家二爷合谋陷害主母,分家产。说到底,这都是她自己选来的。自己的心放歪了,怨不得别人……且不说按律例必须打杀,就是你今日饶了她,此人贪心不足,薄情寡义,难免怀恨在心,日后还要出更大的乱子。”

“明容,我问你,你阿爷如今与沈姑父一同在外征战,若今日我们没去,二皇子没去,你姑姑遭了算计,沈姑父为国捐躯回京后却见国公府分崩离析,妻儿受难,他合该落得这个下场么?”

明容低垂眼帘,不说话。

程夫人说道:“明容,你记住,心慈可以,但不能手软。心慈手软,在我们这样的人家是要遭难的。”

“有没有不死人,两全其美的法子呢?”明容喃喃道。

“那就要看圆圆以后,有多大的本事了。”

……

一周后,程皓来访忠勇侯府。

他原在徐照朴麾下,不过因之前调去青海道督办押送西域各国进贡的马匹,正好就错开了,前阵子刚回京城。

程夫人带着三个孩子在正厅与程皓见礼,程皓带了几包郊外草市买的肉脯果干,让孩子们分了去。完了程夫人便让光舻和明容先去量冬衣尺寸,只留下了光舟。

“穆王?”程夫人端着茶碗,有些疑惑地看着弟弟。

程皓点点头:“正是,听闻穆王已到京郊,应该没几日就进城了。”

程夫人:“这好好的,穆王怎么会进京述职。”

程皓:“穆王之前赴蜀地时,其母裕太妃蒙先帝恩德,一同前去的,前些年裕太妃亡故,因蜀地不稳,穆王一直没有将太妃遗体送回皇陵,现在蜀地局势安好,连年丰收,穆王便上奏请扶灵回京,顺便述职。”

“不对。”

光舟眉头紧锁,出声道。他一向不同于明容,处处探听,处处在意,不过身为忠勇侯世子,他对于朝政还是有十足的敏感度。

“哪里不对?”程夫人问。

程皓瞧了一眼光舟,赞许地点点头,转向姐姐:“姐姐先前不是来信告知我,圆圆回来说了皇后娘娘与德妃的事情?四皇子才夭折,姐夫与渠国公就远赴边疆,因此这其中定有关联。我估摸四皇子便是德妃失手害死,圣上才决定动手的。”

程夫人:“这我也猜到了,恐怕没有多久了。我原先也不明白老爷去河西道是何意,可后来突然想起来,太傅的女婿韦建德,正在河西道领兵戍边,我便大概知道了。”

光舟眉心拧出一条线,盯着面前的地板,手指一下一下敲打在茶几上。“阿爷如今在外尚未有消息,太傅应该也察觉到不对,若他只敢擅权、扰乱朝纲倒也罢了,左不过圣上去其爪牙,寻个由头让太傅告老了,可若是,太傅有弑君的野心呢?”

程夫人捂住胸口,她虽看多了史书中弑君的臣子,可作为程家女儿,是做梦都不敢想这种事情的,立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相信。

程夫人:“可如今叔衡已死,就是弑君,太傅也无人能扶上皇位。”

程皓默了一下,说道:“这便是穆王的用处了。穆王与圣上曾经具受过太傅教导,他此番上京,若有异动,一来逼宫,二来,极有可能过继一子嗣与德妃。”

光舟:“孩儿在宫中读书,也留意过德妃的动静,但连几位皇子,也只知德妃因伤心过度闭门不出。想来德妃可能已被禁足,太傅就不可能坐以待毙了。”他转念一想,“此事唯一的疑点是,穆王若已敢逼宫,未必就不敢称帝,虽难称名正言顺,却也不得不防,太傅已敢借穆王之手,就必不会敢篡位,否则没必要拉个亲王进来。”

程皓:“若太傅过河拆桥呢?欲使穆王当马前卒,最后再杀了穆王,只留其子嗣。”

光舟握紧了拳头,目光炯炯,高声道:“他若真有此意,也该等攻下皇城,有我忠勇侯府在一日,就不会让这等乱臣贼子得手。”

明容和光舻量完尺寸,刚准备迈出屋子,空中泼下雨来,险些把两人淋了一头。明容瞧着黑漆漆的天空,心道怪不得刚才只觉得透不过气,胸口闷得慌。雨落下来,窒息感减轻了些,人却还是不大舒服。

丫鬟婆子去找伞,光舻和明容站在廊下,很默契地一起看着倾盆大雨,一言不发。雨滴击碎在石子路上,形成一层细密的,像雾一样的,落在草地上、树上,在池塘里打出一串串涟漪,雨落得到处都是。石灯的光在雨帘后显得势单力薄,晃得明容心烦。

等伞来了,二人回到厅堂,程皓正要走,便跟着程夫人和光舟一起送他到侯府大门口,小厮已把马车牵过来了。

程皓一只脚踏上马车,回头像众人招了招手:“下雨呢,快回去吧!”

程夫人捏着帕子朝他挥了挥,示意他快走,程皓一笑,转头进了车里,坐定后,车夫鞭子一挥,车轱辘转动,驶向了雨雾中。

送走程皓,程夫人便让三个孩子各自回去,也不告诉光舻和明容方才的事情,只让他们回去把书温习一遍,早点休息,自己转身回诸言居了。

到后院,临分别时,明容拉住光舻,待光舟回了成远居,明容把光舻拉到一处亭子里。

明容:“二哥你说,阿娘他们说什么了?”

光舻一摊手:“我一直同你待在一起,我怎么知道,你刚才怎么不问大哥?”

明容撇撇嘴:“阿娘都不说,大哥定然也不肯说。”

光舻翻了个白眼:“你既然知道,又拉着我做什么?”见明容嘟着嘴,又弯下腰来好声好气哄她,“好啦圆圆,阿娘和大哥既然都不肯说,定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安心回去温书就是了。”

“你怎么不去温书,别打量着我不知道,这个时候,外祖家家塾是不是快考试了?”明容反驳道。

光舻得意地一手叉着腰,一手在明容面前,晃晃食指:“你二哥我天资聪颖,博闻强记,这些东西早都会了,区区考试罢了,哪次我不是拿了头等回来。倒是你,我听闻赵怀玉学问一般,你别给她比下去了。”

明容跳起来想打他,被光舻一手制住了,反被他在头上薅了一把。

明容气道:“你哪儿听来的,信不信我告诉怀玉姐姐!”

“是是是,你快回去吧,池子边湿气重,这还下雨呢,让你丫鬟给你熬点姜汤去去寒气。”光舻半推半搡地把明容弄到吴山伞下,自己转头与小厮走了。

可明容是有什么事瞒着她,她就一定要弄清楚的,否则是觉也睡不好,可她思来想去也找不到个人问,自己又猜不着。

拿着书本颠来倒去,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索性丢了书让丫鬟们伺候洗漱,一骨碌爬进被窝里,左右翻身,抬脚,把自己裹成了蚕宝宝,滚到里边面对着幔帐躺着。

心里是越想越急,最后在床上滚来滚去,闹出不小的动静,惹得吴山一连进来问了几次,直到后半夜,吴山没法子,最后只好帮她把被子掖好,叮嘱早点休息就出去了,换了江潮来值夜。

不如明天去问问怀玉?这都几个月了,宫里也什么事都没有,怎么会呢?

明容的思绪就像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想完了这些又开始想徐照朴,怎的到现在还杳无音讯呢?路上被人发现了吗?有没有与人打起来?西北那里饮食吃的还惯吗?什么时候回京?

想着想着明容就觉得委屈,若是徐老爹在家,自己想知道些什么事撒一通娇就好了,老爹无有不应的。自己这几个月除了读书也没什么乐子,好不容易有了踢云,也没人教她骑马。

往日里徐照朴在时,不是带着她去京城最有名的几个酒楼尝鲜,就是犄角旮旯里让人寻了小吃或者新鲜玩意儿带给她玩,或是把她扛在肩上“骑大马”,还给她买过小鸡仔和兔子。

只不过后来小鸡仔长大进了厨房,兔子在后山跑丢了。

要是老爹在就好了呀!

明容听着雨声,想着亲爹,见了周公。

丝毫没有听见穿插在忠勇侯府内外的铁甲踏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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