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年关将至
轰轰烈烈的兵变在一夜间结束,皇帝封赏功臣,抚恤家属,擒获了穆王和太傅一干人等押入死牢。光舟用不着加官进爵,程夫人本有个一品诰命,皇帝就赏了他黄金万两。听闻明容当夜的作为,加上光舟的功劳,皇帝高兴,封其为昭阳县主,赏金一千。又过了半个月,渠国公清剿余孽结束,班师回朝。
这些都是后话。
送走了程皓,程夫人一病不起,卧床了十日,忠勇侯府无主母当家,大徐氏也跑不开,小徐氏嫁的是次子,不用管家,把儿子和一岁女儿丢家里,自告奋勇跑来侯府。可她也不是个当家好手,只好跟钟妈妈还有明容三个人磕磕绊绊,总算把侯府撑到了程夫人病好,小徐氏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至于封赏当晚侯府有功者,还是程夫人在病榻上决定的,护卫有功的家丁赏钱百贯,府兵和萧统领的人各赏黄金五十两,萧统领一人得了百两,颇为不好意思的想退回,被明容拦下。
明容很大方道:“没事,咱有的是钱。”
牺牲者家属得抚恤金黄金一百两,这些钱对于普通人家,就是一辈子也花不完,愿意进侯府当差的就安排位置,不愿意的另替其谋出路。余下所有人,又都得了十贯钱,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的,因主人家亲戚新丧,不敢过分摆在脸上。
德妃贬为庶人,被赐了鸩酒,临死前要见皇后一面。
郑皇后去了,张口就先是那句很经典的:“你这又是何苦?”
周氏也逃不过宫斗经典:“我终究还是输给你了。”
两人相对无言,两相沉默。
最后周氏先打破寂静:“这巍巍皇城,谁在里面待久了,不会想争上一争。你不争,是你什么都有了。圣上的情分,中宫之位,子嗣,家族荣耀,你全有了。都说有舍有得,可你一样没舍,样样都得。”
郑皇后叹了口气:“潜邸一年,深宫九年,你才得了叔衡一个子嗣,何苦拿他去施苦肉计。若对汝父多加规劝,你往后也有儿子奉养,总好过如今,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叔衡也被你害死了。”
“叔衡,我的叔衡……我原想拖你下马,父亲日后扶叔衡为太子……却还是我太心急了。”周氏已经哭不出来了,坐在桌边垂着头。
郑皇后:“是以,你欲过继穆王子嗣。”
“穆王……说到底,哼,也只能做个边勇,做不得大事的,说什么蜀兵强悍,不是一夜就灭了个干净。”周氏冷笑道。
郑皇后摇摇头:“不是蜀兵不行,而是圣上早有预谋,穆王和汝父,终究是棋差一招。”
郑皇后懒得再多费口舌,周氏说来说去,还是心有不甘,可她的苦,是从她父亲把她送进潜邸开始,就埋下的。郑皇后可怜她,却也是真不喜欢她。让人看着她,郑皇后转身就走了。
徐照朴至今没什么消息,朝中又不算太平,皇帝大刀阔斧地收拾了好一批人,书阁就暂时没恢复上课,程家如今还没出丧期,程老太爷身体也不好,程家的私塾就也没开,正好三个孩子都在家,程夫人动员他们一起准备过年的事宜。
之前是明容小,过年参与度低,今年渐渐地也开始学管事了,且无论是皇命还是程夫人的意思,都说今年过年尤为重要,这一年不太平,要好好地辞旧迎新。
首先便是被明容炸了的诸言居,程夫人找了京城最好的梓人和泥瓦班子,加班加点的要赶在年前完成。忠勇侯府本就当红,现下里更是如日中天,要攀上并不容易,掌墨的拍胸脯和程夫人保证,一定高效完成。
舟舻二人每天清晨出门前,先看一眼诸言居有没有开工,然后直奔西郊大营。光舟在大营已经很有些声望了,又是忠勇侯世子,自然人人都给他面子,光舟一面监督军中抚恤和恩赏的发放,一面带光舻见见世面。光舻本来也来得少,光舟顺带着把他引荐给一些青年武将。忠勇侯家的二公子年纪小,说话却有趣,时常有些笑话拿出来讲,大家也喜欢他。
快到了饭点,他二人就启程回府,有时候顺带着就把程夫人在各家订的布匹、器具、胭脂水粉、各类吃食捎回来,四个人在前厅吃了饭,男孩子回自己屋里读书,明容的学习玩乐时间安排在白天,晚上就跟着程夫人去临时住的偏院整理年前采买送礼的单子。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侯府年前采买真是不拿钱当钱,真金白银水一样流出去。
明容盯着账本,张口结舌。
程夫人抬头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怎么了?”
明容木木道:“阿娘,咱这样花钱,不会入不敷出吗?”以前看《红楼梦》的时候就讲到,大家族太要体面了,奢靡浪费亏空了钱包。
程夫人笑了笑:“这才哪儿跟哪儿呀,咱家平日里开支算小的,就年节走亲戚拜年用的多些,府里人口不多,吃穿用度都少。你阿爷大哥都是直愣的人,没什么花销,就你二哥买点七零八落的玩意儿,而且大部分不还是进了你的口袋。”
“再说了。”程夫人颇为得意,“侯府这么多年积攒的,你阿爷的俸禄外加你阿娘的嫁妆,你就是日日穿金戴银穿衣服不重样,到八十岁也尽够了。”
徐明容大为震撼,没想到自己不仅成了头一号勋爵二代,再挣了个县主的头衔,还成了个实打实的富二代。
她突然觉得日子过得比寻常人家复杂一些,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了,好歹她坐拥金山银山呢!我的天!真没委屈可受。
“阿娘。”明容狗腿地笑道,“圆圆觉得自己好幸福哦。”
程夫人瞧她那小财迷样儿,无奈地笑笑:“好啦,你只别学着有的人家铺张浪费,凡事适度即可,但也别短着自己,横竖圣上还赏了你一千两黄金,想要什么了让人去买就行了。”
程夫人是大族嫡女,又是侯府主母,外加是个爱诗词歌赋风花雪月的才女,对金钱看的没那么重,对侯府开销的唯一要求就是,存款要保一家子人在断了财路的情况下还能安安稳稳进棺材。
徐明容评:您的要求已经很高了。
一转眼离年三十就只有半月了,徐老爹还没回家,不过消息已经有了,听闻是大破突厥人,稳定了边境,还签了条约重开边境互市,保障两边边民的生活。一时间举国欢庆。
明容常常一个人坐在别寒居大门的门槛上,望着被白雪覆盖的后院,衰枝枯草,萧瑟亭台,心里想着徐老爹。京城都下这样大雪了,河西道又会有多冷呢?外祖母是在西北冻坏过的,徐老爹可要保重身体。
腊月二十三,祭完灶王爷,侯府大门被人敲开,竟是大营里一个小校尉。来者满脸挂笑,也不进门,乐得话也说不连贯,只说让夫人公子和小姐都去明德门,有热闹看。
程夫人和明容正在院子里,钟妈妈正纳闷儿:“什么热闹,要去城门看?”
母女俩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几乎要相拥而泣,不约而同道:
“是侯爷!”
“是阿爷!”
三个人顿时又惊又喜,忙去让人通知了两个男孩儿,让他们赶紧收拾收拾。吴越带明容回去重新穿戴,穿了一身簇新的大红圆领锦袍,边上镶着雪白兔毛,脖子上一个大金项圈,头上两个角儿各坠了两个蝙蝠金坠子,明容觉得自己就像个大红鲤鱼。
大红鲤鱼和红鲤鱼的妈以及红鲤鱼的二哥坐马车,大哥自己骑马,其余一干下人们跟着,浩浩荡荡往城门口去。
明德门经过一个月抢修,如今已差不多了,此时大街上挤满了早得了信来看热闹的黎民百姓、官吏王侯,实在是人头攒动,几乎把大街挤得水泄不通。
好在忠勇侯府有特殊照顾,早有内官宫女来接应,把一行人迎上了城楼,只说接到了徐侯爷,就一起进宫去。
程夫人给来领人的内官宫女各一包银钱,几人笑着恭贺了几声便走了。
城楼上还有不少同去的武官亲眷,都过来与程夫人道喜。程夫人一一见礼应答,忽想到自己亲弟弟便是在这明德门下重伤,一时心生伤感,又不好放在脸上。明容见母亲面色不好,心知是因为舅舅的事情,让钟妈妈服了她先去城楼里,只说是外面风大,病刚好的,吹了头疼。
光舟站在女墙后倒是一派镇定自若,光舻时时踮起脚眺望,还左右拉着其他武将家的男孩儿说笑玩乐,明容被四个丫头看得死死的,一步也走不开,只好拉着光舟的一只手,眼巴巴地瞧着前方。
“昭阳县主?”
身旁传来一声女孩子的声音,明容看过去,是个瞧着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官家小姐,肌肤胜雪,头上的水晶被雪光映衬得剔透。
“你是?”
那女孩子笑着行礼:“见过昭阳县主,小女是起居郎康原之女,康彤儿。”
明容微微回礼,光舟朝康彤儿略一拱手,往另一边挪了一步。
明容纳罕,这城楼上尽数是王侯将相或是此次同去的武官亲眷,一个从六品起居郎家的小姐,如何也在此处?
康彤儿似是看出明容的疑惑,婉然一笑:“彤儿的叔父是侯爷军中都尉,这才有幸跟着来一睹大军风采。没成想能碰见县主,早听闻县主天资聪慧,姿容姣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明容朝她笑了笑:“都是外面乱传的,只怕你见了真人要笑话我。”
康彤儿露出两颗虎牙:“县主这是什么话?县主不要嘲笑彤儿粗鄙无知,就是最好的了。”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突然人群骚动起来,远处尘烟飞扬,知是大军回来了,康彤儿便行礼告辞,自去找家人。程夫人回到他们身边,明容拉着光舟,心里莫名有些紧张,这是她第一次迎接得胜的军队班师回朝。
千军呐喊,万马嘶鸣。远征半年的大梁铁蹄踏过黄沙滚滚,终于回到中原的王都。
大军在明德门前列阵,程夫人一眼看见万军阵前烈马银枪的徐照朴,瞬间就红了眼眶。明容也激动得想掉眼泪,可一想自己已经是大红鲤鱼了,再红个鼻子恐怕更不好看,硬生生憋住了。
徐照朴知道要瞧见老婆孩子,昨夜就把一脸络腮胡子刮了,是以今日十分光鲜亮丽地坐在马背上,盯着四个人傻笑。
“开城门——”
一将功成万骨枯,也有多少有志儿郎搏得了马背上的功名,红缨猎猎拥进了都城。
夹道相迎的大姑娘小媳妇瞅准了几个年轻英武的小将,手帕花果的丢了人家满头满脸,直比战场上的枪林箭雨还来得猛烈,行伍男儿一时招架不住,险些要几匹马撞在一起,大家伙儿都看了笑。余下大军自回大营休整片刻,便一个个归心似箭地散回家了,城中各家欢喜。
明容随一行人坐上了马车,像皇城进发,耳边是市井喧嚣,觉得好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