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两玉相碰择其二
进入书阁学习也快一年了,瞧着女孩们年纪差不多了,郑皇后就张罗了给她们安排骑射的课程。怀玉和明容起步晚,自然不能跟男孩们一起学,不过都安排在下午的骑射场地,另找了师父教罢了。
徐照朴听说了,立即找了京城的名师给宝贝女儿做了一张小弓,配了一壶漂亮的白羽箭,撸起袖子摩拳擦掌,恨不得自己跟了进宫去教。下朝后就私底下找皇帝提过好多次,皇帝最见不得他这便宜样儿,堂堂骠骑大将军给公主和女儿当骑射师父算怎么回事?严辞拒绝,让他推荐个老师来也就罢了。徐照朴为此郁闷了好些天,明容则因此遭了殃。
徐照朴没法给她当老师,就在家先要“给圆圆打基础”,明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洗漱,准备进宫,徐照朴就见缝插针,把她吃饭的凳子端了,让她扎马步吃早饭。晚上吃了饭歇了会儿,又把她拖出去,不知道从哪儿捡出来两块砖头,让明容一手举一个,在花园里练臂力。程夫人瞧徐照朴这幼稚样儿也懒得管他,光舻在一旁笑,光舟照例去做自己的事。
明容一脸生无可恋的同程夫人说:“果然,没有危险的时候,阿爷就是孩子最大的危。”
程夫人听了哭笑不得。
半月后,万众瞩目……至少是徐照朴瞩目的骑射课终于开始了。
皇帝特许明容把她的踢云牵过来,到上课时,帝后二人也在,说是来观摩女孩们的第一节骑射课。
踢云在侯府被专业人士照料,一身黑毛油光水滑,四肢强健有力,甩尾巴的时候利落生风,皇帝见了直夸,说明容没辜负他的一片好心。
怀玉的是一匹黄白三花突厥马,今天刚牵过来送与她,起了名叫“琢月”。也是品相极佳,不过到底不是行伍之人养大的马,看着比踢云要逊色些。
怀玉围着踢云又叹又夸的,琢月竟然有了脾气,在一旁打了两个响鼻。这么一发脾气,怀玉反倒高兴了,直说琢月这是认主了,喜欢她,在吃醋呢。
众人笑了一会儿,女孩们的师父便来了,居然是张都尉。明容有些诧异,同怀玉上前行了拜师礼,问道:“张叔父,怎么是您?”
皇帝奇道:“明容认识张都尉?”
明容点点头:“张叔父于我阿爷有救命之恩。”
张都尉连忙抱拳道:“侯爷言重了,哪里有这么夸张,臣不过是凑巧罢了。”
皇帝抚掌而笑:“怪道子素兄与我推荐你,看来是个有真本事的,那朕的大公主和明容可就托付给你了,一定要好生教导才是。”
张都尉躬身行礼:“臣一定不负圣上所托。”
皇帝看了一眼明容:“你可不要见是你张叔父,就偷奸耍滑不好好学。”
明容急了:“我哪能呢……侄女哪里会呢……”激动过了头,最后几个字有些底气不足,她低着头,偷偷瞟皇帝。
帝后被她逗笑了,摆摆手,让她二人快去上课才是,随后他们便到一旁的凉棚里旁观了。
明容虽然在侯府也偶尔骑着踢云晃两圈,但毕竟没正经学过。怀玉就更是零基础,张都尉便先让她俩从上马开始。
二人今日都着胡服,最是方便活动,明容抓住马鞍,一脚先踩上马蹬,腿一用力,整个人飞身而上稳稳坐在马背上。
“好!太厉害了明容!”怀玉拍手叫好。
她声音太大,那边的男孩子们看过来。明容满头黑线,不过是上个马罢了,这样搞得她有点丢脸。光舟倒还罢了,那赵叔慈可不得笑死。
张都尉倒是什么也没说,只呵呵一笑:“殿下一学,也就会了。”
明容应和道:“叔父说的是。”
张都尉过去扶着怀玉:“来,殿下,咱们先把这只脚跨进这个铁环里,对,就是这样,好,来用力踩,用力,对,对对对,再用力,把人撑起来,好嘞!”
张都尉在怀玉后背上一使劲,就把她推上去了。怀玉高兴得直拍手,笑靥如花:“明容你看,我上来了……诶!”她没抓住缰绳,琢月感觉到背上有人,稍稍动了一下,怀玉一个没坐稳,吓了一跳,张都尉赶紧扶住她,让她抓紧了缰绳。
等二人都坐稳了,张都尉走到两匹马中间,牵住马开始慢慢走:“咱们绕着半场一圈,殿下和县主先熟悉熟悉感觉,也和马儿联络感情。”
明容坐在马背上轻悠悠的一晃一颠,觉得甚是舒服,不禁问道:“张叔父,行军的时候,战马骑起来是什么感觉呀?”
张都尉笑起来:“侯爷没有同县主说过么。若是行军缓慢,自然也就比现在略晃一点,若是加急行军,这一般人怕是要直接从马上跌下来,不过那感觉啊,真可谓是风驰电掣、风驰电掣哈哈哈。”
“那战马,也会打仗吗?”怀玉问。
张都尉:“马儿自然是不会舞刀弄棒的,可是这良马通灵性的很,关键时刻是极大的助力。”他抬头看了一眼明容,“都说这的卢妨主,其实也不见得。侯爷曾有一匹的卢马,征讨西域的时候,有个敌兵在侯爷马前,欲断其马腿,嘿,那马儿直接掀起前蹄,把那敌兵掀翻在地,被侯爷使一把关刀砍死了。可惜那匹的卢马,有一次也是这样跃身而起,替侯爷挡箭,被乱箭射死了。”张都尉叹了口气。
明容拍了拍踢云,轻声道:“万物有灵,至纯至真,待之以诚心,必然得报以情义的。可叹有些人,还不如这马儿。”
张都尉笑了笑:“县主可是在说去年那乱臣贼子的事情?”
明容扬起嘴角,甜甜一笑:“叔父阅历比明容深,自然更知道这世间险恶,善恶难辨。若是人人都有一片赤子之心,那可就太简单啦。”
张都尉定定地瞧了她一眼,明容歪头笑着,眼睛弯弯的。
“县主小小年纪,有如此七窍玲珑心,是侯爷的福气啊。”
赵怀玉乐了:“那是,我明容妹妹可是打小就聪明。”
明容白了她一眼:“你才大我多少呀,少拿这种口气说我。”
赵怀玉探过身子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你少来。之前父皇还说呢,你有求于人就嘴巴甜,先头是不是你,一口一个‘怀玉姐姐’叫得可亲了,现在又这副嘴脸。”
“那是谁?”明容一边拦着她,一边侧头看到场地边上一个女孩子,身后带了四个丫鬟。
怀玉闻言抓着明容不动,歪头看去,随即脸耷拉下来:“赵怀铛!”
“怀铛姐姐?”明容定睛一看,果然,那穿金戴银的不是赵怀铛又是谁?
怀玉听着不对,皱眉道:“怀铛姐姐?你俩见过?”
“呃……”明容暗叫不好,上次见面叫了太多声“怀铛姐姐”,她一时没改过来,“之前在我大姑姑府上的宴席见过。”
“我可告诉你,她不是好人,你不许叛变。”怀玉轻轻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明容赶紧拉开她:“好姐姐,好姐姐,你这又是何必呢?”
怀玉顿时不高兴了,一甩手:“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我跟你说过她瞧不起我是……我去找她……哎哟!”说完她不等马停下,直接翻身下去,结果姿势不对崴到了脚,身子一歪坐地上了。
张都尉吓坏了,赶紧停下马过去看怀玉的伤势,明容下跳下马来,过去蹲在怀玉身边:“怎么样?是不是扭到了?来我扶你,你能站起来吗?”
怀玉痛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偏她现在正在气头上,好强不肯说出来,只瘪着嘴不说话。
明容感觉到身后有一片阴影投下,还没等她转头去看,就已先听到一声冷笑:“我说是谁呢,从马背上下来还能摔着。”
明容在心里哀叹一声,赵怀铛你就别来添乱了。
“赵怀铛……你!我今天非跟你过不去了!”怀玉忍着泪水,指着怀铛叫道。
那边皇子和伴读们听到这里响动,纷纷往这里跑,怀铛突然蹲下来,拉着脸盯着怀玉,突然一笑,一挥手,后面四个丫鬟小跑过来。
明容心头一个咯噔,这不会是要干架吧?
她赶紧起身拉住怀铛,还没等她开口,只听怀铛说道:“去,把本小姐的步辇抬过来。”
明容瞪大眼睛看着,一个丫鬟迅速过去传话,两个轿夫就抬着轿辇来了,在怀铛身旁蹲下。
明容:“你这是……”
“怀玉,怎么回事?”叔文先一步过来,见怀玉捂着脚踝,蹲下身细细查看。
怀玉可怜兮兮道:“大哥,我崴到脚了。”
张都尉在旁边真是急得满头冒汗,第一天上任大公主就从马上下来崴了脚了。明容看见他的脸色,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心。
怀铛站起身,指着怀玉道:“去,把大公主扶到轿辇上,抬走。”
怀玉一脸不可置信,磕磕巴巴道:“你、你想干什么?我兄弟都在呢,你别想放、放肆啊!”
赵怀铛笑了笑,弯下腰道:“我若是想揍你,也不必把你抬走了再揍一顿。”
叔文不悦道:“赵怀铛!”他盯着赵怀铛,那种兄长的凌厉把赵怀铛看得不由得缩了下脖子。
怀铛撇撇嘴:“今日我大发慈悲,看你可怜,就让你坐我的轿辇,送你去清宁宫好了。”
“你当真这么好心?”怀玉斜眼睨着她。
怀铛双手抱在胸前:“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上不上吧?”
怀玉由自犹豫,明容已经先叫住一个丫鬟,动手就把怀玉拉起来:“走走走,怀铛姐姐是好意,她能害你这个妹妹吗?”说着她就把怀玉往轿辇上摁,回过头看了一眼男生们,“我陪姐姐一起回娘娘宫里,阿兄们快回去吧,别耽误了课。”
叔文还想上前,明容朝他点点头,他这才站住。
明容:“有劳张叔父替我和姐姐安置马儿了。”张都尉应下,牵着两匹马。
赵怀铛满意地笑了笑,让轿夫把轿辇抬起来,女孩们告辞,转身离开,场地上的人目送她们了一会儿,便各干各的去了。
怀玉仍旧绷着脸,既不看怀铛,也不说话。怀铛当然也不理她,嘴角含笑,斗志昂扬地往前迈着大步。可怜明容个头小,一路快走才能跟上他们。
可惜怀玉到底小了三岁,在怀铛面前永远是先沉不住气的那个,阴阳怪气道:“多谢姐姐今日好心相救,怀玉感激不尽——”
“你省省。”怀铛哼了一声,又不说话。
怀玉见她不领情,别过脸:“你可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
“我用得着吗?你算哪根葱?”怀铛瞥了她一眼。
明容知道这两个人结怨已久,怀铛虽然想重新试着与怀玉交好,一时也抹不开脸。她低头笑笑,继续跟着。
怀玉气不过,又不肯和怀铛当真吵一架,这宫里人来人往她面上也无光,气鼓鼓抱着胳膊不说话了。
半晌,怀铛道:“我那儿有个小马扎,回头给你送过去,你脚崴了,要是还上课,这样多少方便点。至于跌打损伤的药,想必宫里是不缺的。”
怀玉:“你别想收买我。”
赵怀铛一瞪眼:“我……”“好了好了,两位姐姐,吵什么呢。”明容笑着迈上前,“你有怀铛姐姐照顾还不好吗?我还想要姐姐呢,可惜我家亲戚里只有一群兄长。”
怀玉噘着嘴道:“你别老帮她说话,这姐姐你要送你。”
明容笑笑,不再多说,退到怀铛后面跟着。解铃还需系铃人,赵怀铛当年这样瞧不起怀玉,她俩以后若真的想和好,她可有的下功夫呢。
之后一路上就没人再说话了,怀玉心里还憋着气,脸鼓得像小河豚。
怀铛虽有些忐忑,心气儿却还是高,想着即使怀玉不原谅她了,左右也不是什么事儿,她去找别人玩就是了,她一个姐姐,何必腆着脸找妹妹。可转念一想,怀玉没了生母,自己以前这样嘴上不饶人的,她心里一定难受坏了,不由得心生愧疚。
“咦,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