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搭救
“姑娘小心!”
苏元禾一把拉住明容,把她往后一拽,明容一屁股摔倒在地上,苏元禾自己却依着惯性往刀口送,刀刃在她胸口划出了一道血痕。
黑衣人一下未得手,抬手便要再来一刀。
明容瞳孔一缩,正当那把刀就要砍中苏元禾的面门,黑衣人忽然被一股力量击飞,苏元禾蓦地抬头,只见一群黑衣甲士从四面八方赶来,黑衣人见寡不敌众,边打边退,没一会儿便没入了密林中。
“你没事吧!”明容赶紧上前,拉住苏元禾,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除了胸口那一道,便也没有别的伤口,可那一道足足有十几公分,鲜血直往下流,染红了衣襟。
偏苏元禾皮肤雪白,那道血痕触目惊心。
苏元禾疼得说不出话来,两手死死抓着明容的胳膊,直抽气,明容虽被她抓得生疼,却也忍着未说,淑婉见了也吓得小脸煞白,咽了口口水,上前和明容一起左右架住她。
“留两个人,剩下的去追刚才那些人!”
明容冲铁衣卫喊道,几人迅速领命而去。
“为什么替我拦下?”明容看着苏元禾,她那双眼睛太明亮,太聪明。
苏元禾顿住,片刻,一哂,努力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姑娘大费周章来找奴,必是有些事情需要奴去做,奴自然要略表忠心。”
她望着明容,两个心思通透的人,有时候没必要费太多话。苏元禾的眼睛,像一个绝境里抓住希望的人的眼睛。明容知道,她想让自己救她。
“你不想待在宜春楼,是吗?”
苏元禾点了点头。
明容微微叹了口气,当她再度找上苏元禾时,她也必定顺势而动,苏元禾一早就知道了她是京中人士,又身份显赫,如此,还不如以身犯险,说不定能搏得前程。
只是……
那些黑衣人,本就是她让人假扮的,一来寻些由头,就说这些女孩与她危难之际相逢,有些情谊,顺手便从宜春楼救下了,二来,也想看看她们的品性。
苏元禾倒是个聪明,直性子的。
明容从袖口撕下一块布来,先替苏元禾按住伤口,自己扶着她,让淑婉去帮另一个女孩。
几人回到禅房,吴山和越山见苏元禾和明容身上一身的血,吓得赶紧跑上来,见明容没事,方才松了口气。
“姑娘真是……”吴山皱着眉,让越山留下来照顾,自己出去打水。
“还是先处理一下,咱们再下山。”
明容看了一眼苏元禾胸前触目惊心的伤口,虽说铁衣卫出手老练,没有伤的太深,可毕竟苏元禾被惯性往前一送,伤口还是长长一道,以后穿襦裙时,恐怕就不好看了。
“我以后替你寻些好是膏药来,这么长一道,别留疤了。”
苏元禾面色发白,额角沁出汗来,但许是疼得久了,反而就松快了,闻言笑道:“有劳姑娘了,这样替奴挂心。”
明容勾了勾嘴角,看向另一个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仍心有余悸,闻言吓得一缩,讷讷道:“奴、奴名叫月怜。”
明容看了一眼苏元禾,又看向月怜:“这都是你们的本名吗?”
苏元禾捂着嘴轻笑道:“奴几个进宜春楼前,哪里有什么正经名字,姑且这就是本名了。”
明容想了想,道:“嗯,还有一点,我会让人去宜春楼给你们赎身,以后便不要以奴自称了。”
苏元禾和月怜显然都愣住了,她原以为,明容即使给她赎身,也应当是去做个丫鬟,或配到庄子上做活。
“……小姐,这是何意?”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我是大梁忠勇侯府的独女徐明容,圣人亲封的昭阳县主,我母家是苏州程氏,在江南一带也有些本事。”明容慢慢地说完。
那二人惊得说不出话来,又看向淑婉,这个是昭阳县主,那另一个想必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淑婉忙摆摆手,笑道:“我不是什么侯府大小姐,我只是程家的人罢了。”
苏元禾无奈地笑了笑,苏州程家,这可是她们这种人想都不敢想的高门大族。
“姑娘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吴山端着水盆进来,越山找了帕子来,二人替苏元禾和明容擦洗身上的血污。
“现在也用不着你们做些什么,你们原先在花舫里讨生活,会得也不多,我会想办法慢慢教你们。”
明容低头看着越山拿帕子在自己手腕上擦拭。
苏元禾与月怜便不再说话,低下头。
待准备妥当,明容派人护送苏元禾和月怜去山寺侧边,坐马车从小路回驿站,自己和淑婉等人则原路折返。
“你拿了我的令牌去宜春楼,就说我今日遇险,得二位姑娘相助,二位姑娘受伤破了相,我可怜她二人,特来赎身。至于这事情该不该往外传……这宜春楼也开了许多年,希望懂些规矩。”
明容从腰间解下昭阳县主的令牌,撩开马车帘子递给手下护卫,那人领命而去。
淑婉在旁边静静瞧着,暗自感叹明容到底是长在天子脚下的侯府嫡女,同她一般年纪,说话竟这样老练果断,倒有些话本里唱白脸的样子。
“你确定这样能成吗?”淑婉担忧地看着明容。
明容点了点头。
这些年来,她已是越发能明白,越是阶级分化严重的地方,越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她是长安城里的皇亲国戚,宜春楼再有本事,也只是江南地界的下九流,她已将人送往驿站,宜春楼不会想要人财两空,为两个到手没多久的瘦马跟她翻脸。
那边,明容的那名手下乔装打扮,带了三个程家的家丁,快马加鞭到了扬州烟花之地,此时正是白日,这些地方不比夜晚,人烟寂寥,偌大个街道空空荡荡的。
男子一脚踏上船板,便有几个彪形大汉出现在眼前。
“什么人,没看着现在还不到点么?怎么,这么急?”
那几个汉子捧着肚子坏笑,男子不动声色,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丢给为首的人,那人一愣,掂量掂量荷包的重量,顿时笑呵呵地让兄弟们让开了路。
“爷出口阔绰,想必今日是有急事,罢了,让你进去!”他笑道,走在前面领路。
进了花舫,汉子让里面的丫头上去叫鸨母,朝男子嘿嘿一笑,转头又出去了。
没过多久,男子听见响动,抬起头,只见一个中年妇人从花舫楼上一步一扭地走下来,颇有些半老徐娘的风韵。
“贵客这大白天的,来宜春楼叨扰,可是有什么事?”
鸨母眯着眼,笑得谄媚又精明,仿佛一只老狐狸一般,把男子上下打量了一遍。
“县主今日山中遇险,得宜春楼两位姑娘相救,姑娘为救县主受伤破相,县主慈悲,我奉县主之命,特来赎人。”
男子肃着脸说完,觉得身上有些不自在,侯爷军纪严明,他还从未来过这等地方,闻着胭脂水粉的味儿就想打喷嚏。
“县主?”鸨母一时没反应过来,大梁只有一个县主,便是那长安城里的昭阳县主,此事世人皆知,如何扬州也跑出来一个县主。
她冷哼一声,团扇轻摇了几下:“贵客莫不是打量奴不过区区花舫中人,这消息不灵通,过来诓骗奴,大梁不过就一个昭阳县主,你那个,莫不是什么夕阳县主?”
鸨母说完笑得花枝乱颤,男子回过头,看了一眼一名程家家丁,那人会意,从腰间取下令牌,递给男子,男子手腕一抖,令牌划过一个漂亮的抛物线。鸨母赶紧抬手接住,瞟了一眼对面那人,竟是个好身手的。
她低下头一看令牌,顿时敛去笑意,久在江南做生意的人,都不可能不认得程家的令牌,虽说对面那几个应只是程家的下人,可打狗也要看主人。
鸨母笑了笑,走上前,把令牌还到男子手里,男子屏住呼吸,颇不自在地拿过令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丢还给家丁。
鸨母又盯了一会儿那男子,她行走花舫几十年,也有些看人的功夫,见他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加上刚才那丢令牌的动作,一看就是长年习武之人,若后面那俩是程家人,那这县主一事,倒真有可能是真的。
她回过头,叫来一个丫鬟,打听今日是哪几个人去了山上。
“还跑回来一个?”
鸨母低声道,丫鬟点点头,鸨母脸色变了又变,半晌,笑道:“是奴眼拙了,可咱毕竟也是本分的生意人,贵人要赎人,总不能就这么把人送了去,咱宜春楼,也是要赚钱的。”
“二十贯。”男子看着鸨母,声音洪亮,冷着脸道。明容已让他事先打听过扬州瘦马的普遍市价,又往上加了几贯钱,免得宜春楼坐地起价。
鸨母愣怔片刻,心思一转,若是昭阳县主,这二十贯想必也不是什么事,一出口便是二十贯,她可不能就这么应了去。
鸨母把腰一扭,贴上来,男子赶紧退后一步,一把抓住腰间佩剑,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鸨母讪讪一笑,后退了一下。
“贵人,你也知道,这俩丫头都是天资卓越的,我本有心培养她二人,花了好些价钱,可比小门户养个女儿要花得多……贵人可要……可怜我们这些不入流的呀……”鸨母说着说着,拿帕子捂住嘴,泪眼婆娑地看着男子。
男子眉头微蹙,再加些钱对小姐来说的确没什么,可纵观大梁的市场,这也不是小数,何况小姐出多少钱,不该由他随意判定。
他想了想,终于还是摸出明容的那块令牌,抓在手上,以正面示那鸨母。
“我家姑娘也非不识烟火之人,还望你三思,别骗错了人。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此事成了,也算你卖了个人情。”
鸨母定睛瞧了会儿那枚令牌,她虽不认得,却也知道是大内出来的东西,不是一般东西可比,正想伸手去碰,男子便把手缩了回去,复把令牌塞进怀里。
鸨母舔了舔嘴唇,觉得额头上有些冒汗,她本想再捞些油水,可看来这男人是绝对不愿意松口,她再纠缠下去,恐怕要坏事,况且二十贯一个未能堪用的瘦马,她也不算亏了。
只可惜……
她心里冷哼一声,苏元禾那姬子瞧着鬼灵精的,若是能一直在宜春楼,以后倒也能让不少男人为她折腰,如今真是便宜她了。
鸨母想到苏元禾那双机敏又隐隐带着怨愤不甘的眼睛,还有她时常站在楼上,凭栏冷艳瞧着下面,连同自己……心里说不出的不自在。
且等着瞧,花舫里出来的女人,不管过了多少年,这辈子身上都会被刻下花舫的烙印,以为去了长安就有好日子了么?哼,天子脚下都是这大梁最贵最富之人,那时候,才是真抬不起头呢。
“瞧贵人说的,既然是县主的事情,莫说二十贯了,县主要人,直接给送过去,也是使得的,只是这……毕竟是本分的生意人……”鸨母眼珠子一转,瞧着男子。
男子默默掏出两个沉甸甸的荷包,丢给鸨母,鸨母一听、一掂,拆开略看了一眼,笑眯眯地让人去拿了奴籍和身契过来,同男子去官府对证。
“你可好些了。”
光舻找来大夫偷偷给苏元禾和月怜看过,明容与大夫见礼,目送着他离开,这才敲了敲门,抬脚跨进去。
二人起身向她行礼,明容挥了挥手,山迎和江潮上前,与二人见礼。
“这是我的两个贴身丫鬟,她们平日里闲些,也有空教导你们京城里的规矩,以后进了侯府,言行举止都不可怠慢,失了分寸。”
苏元禾和月怜恭敬应下,明容点点头,转身离去,山迎和江潮留下来,先开始教授基础的东西。
明容走上楼阁,看着外面扬州城里的青瓦白墙,出神地望了许久。
就叫摘星楼好了,她想要建立的组织。虽然听起来多少有些不吉利。
可是……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她希望她的女孩子们都能成为人间的星斗,发光发热,也要慎行慎言,才能成为她心中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