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的朋友和朋友
“从前我见县主便觉得面善,没想到如今竟有做妯娌的缘分。”
康彤儿笑道。
明容只觉得头皮抽抽,这听着怎么感觉是两个中年妇女在拉家常。
她尬笑了两声:“我与三殿下这还八字没一撇呢,哪里就是妯娌了,康姑娘莫要取笑了。”
怀玉跟着她俩,不停地鼻子哼哼,明容笑了笑,挽住她。
“康姑娘,你别怪我说话直,这儿许多姑娘你从前不得认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你若对哪家姑娘心生好感的,尽管告诉我,我为你们二人牵线搭桥。”
明容望着康彤儿,康彤儿自然是满心欢喜,又见明容不似随口诓骗,也无讥讽之意,当即就提了几个,明容一面带着她去,一面默默把这些人家记在心里。
过不会儿,各家的夫人也都来了,康彤儿告辞去寻自家叔母。
明容和怀玉留在原地,远远地瞧了一眼那叔母的模样,瞧着倒是个不争不抢的妇人。
“她时常跟着叔父家,怎么瞧着没她叔母半点气度。”怀玉纳罕。
明容拉着她的手:“许是像康夫人呢,你也别这么早下定论,知人知面不知心的。”
另一边男客也陆陆续续到了,其中也不乏青年才俊,立刻有些姑娘坐不住了,或是站在桥上,或是躲在树后,或是隔着屏风偷偷瞧,也有年轻男子故作矜持,实则迎风而立“搔首弄姿”。
——比如说徐光舻同志。
光舟一个八尺男儿尚且要躲得远些,被一群姑娘从亭子里远远盯着还要不好意思。光舻是半大少年,丝毫不知收敛,拿着一把扇子摇摇晃晃走过来走过去,白面书生似的见了漂亮姑娘就掩面而笑。
明容和怀玉在一边盯着,笑作一团。
“你这一会儿可得回去告诉程家婶婶。”
怀玉拿扇柄敲了一下明容的肩头,明容摆摆手:“我阿娘早知道他这德行,孔雀开屏似的,不知道随了谁。”
怀玉:“我看程婶婶不是这种人,想必侯爷年轻时是这样的。”
明容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毕竟钟妈妈给她描述过,当年徐照朴追程夫人的光景,那可比光舻要没脸没皮的多。
刚想对怀玉表示赞同,下一秒便见她变了脸色,整个人跟吃了坏了的菜似的。明容顺着她目光看过去,顿时没忍住笑出来。
“哈哈你刚才还笑,落到你自己哥哥头上了吧哈哈哈……”
怀玉脸上挂不住,狠狠一跺脚,拿扇子捂住脸。
叔文没来,叔慈是绝不会缺席这种场合的,早听闻徐家老二的名声,一来便盯上了他。
方才不知叔慈从哪里窜了出来,这会儿俩人跟两只斗鸡一样,被一群大老爷们围在中间,一人拿着一束花,搁那儿吟诗作赋,还不忘了一会儿撩一下头发,一会儿弄弄衣摆。
“你别笑!我说你别笑了!”
怀玉忍了半天,自己也没绷住,拉着明容退到一旁朗声而笑。
“我瞧啊,当年光舻没进宫去陪叔慈殿下,真是可惜了。”
怀玉笑着叹气,挥手道:“幸好没有,否则这宫里不是翻了天了,我二哥还要带得你二哥也不学好。”
明容垂下眼帘,笑了笑。
“其实……叔慈殿下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天下承平,他既不要继承皇位,也无需建功立业,倒不如只做自己喜欢的事,逍遥自在,快活一辈子。
虽说男儿有志在四方,可一个皇子有志气,难免令人多想。
怀玉猜到她的意思,也不再提。
虽说这赏花宴上青年男女总爱眉目传情,不过多是发乎情,止乎礼,家长们都是年轻过的人,也就随他们去。不过自然也有看得紧的,生怕失了分寸叫人笑话,或是怕与太子那日一样。
怀玉紧盯着叔慈,一面是怕他别招惹了哪家好姑娘,惹得人家不快,一面又怕冒出来第二个康彤儿。是以这席面吃得也不定心,结束之后早早便拽着叔慈走了,听说还要一路送他进十王宅。
“要我说,你也该学学大公主,盯着点你二哥。”
马车里,程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明容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前面那辆马车,不知那爷仨在聊些啥。
“今天怀玉还同我说呢,瞧阿娘不是这样的性子,想必二哥是随了阿爷。”
程夫人抿着嘴笑,点头道:“是呢,舻儿面相肖我,这嬉皮笑脸的却像你阿爷。”
“那我呢?我像谁?”明容问道。
程夫人转过头,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她的面容。
“女孩子家向来是爷娘各取一些,你眼睛像你阿爷,虽说姑娘秀气,倒也和你阿爷一般露着英气,不过你姑姑们都说,你神态像我。”
“那我别的呢?鼻子、嘴巴、眉毛,还有脸型。”明容追问道。
程夫人“哼”了一声,看看她,得意道:“自然像我,若处处和你阿爷一样,哪有姑娘的样子。”
明容捂嘴而笑,回过头去。
回到府上,她便将赏花宴所见所闻写在纸上,梳理出来,又结合了月怜的汇报,让苏元禾去交给光舟。
“你跟着大哥在男客那边,可注意到什么特别的?”
苏元禾摇头:“倒也没什么,不过康家姑娘眼瞧着要成了太子妃,康都尉的地位便也水涨船高了,今日不少人来巴结他。这些人我都记下了,回去也一并报给大公子。”
“锦上添花也是常事,要小心其中藏着逆王的人,切莫漏掉一个。”
“我都省得的。”
苏元禾起身告退。
明容叫吴山进来添茶,并把苏元禾的茶具收起来,喝了几杯,便要出去走走,一会儿打算就寝。
“姑娘,夜里凉,院子里逛逛也就是了。”吴山劝道。
明容觉得在理,也就听她的,走了几圈,挨着石桌坐下。
“吴山,你说,这样安稳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奴婢不知道,不过当年兵变、西北赈灾,咱们都过来了,再有什么困难,咱们侯府,也能迎刃而解的。”
“也是。”明容点头道。
险些伤及国本的事情都挺过去了,还有什么不能过去的坎儿呢。
这日,明容进宫去,在宫门口碰上奥古孜。
“阿勒腾!”
明容站在原地,看他跑过来,赶忙四下张望几番,等他走近了,责怪道:“这是在宫里头,你以为人人都不懂突厥话,这样乱喊!”
“我看了,没有人。”奥古孜温和地笑着。
明容无奈地叹了口气,与他一同进宫。
“这几日无事,你怎么进宫来了?”奥古孜问道。
明容反问:“那你呢?你不也没事儿,老往宫里头跑做什么?不会又是为了蹲我吧?”
奥古孜“噗嗤”笑出来,两手高举拖住后脑勺:“你少自作多情,是雁行要来长安,我特意报与大皇帝。”
“我进宫找怀玉的。”明容脸一红,别过去,转而又猛的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兴奋道:“雁行姐姐要来!”
奥古孜“嗯”了一声:“她除了之前在西北乱跑,也没正经来拜见过大皇帝,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来见见人了。”
“我上次见她,还是五年前了,你们草原上的人都浓眉大眼的,雁行姐姐如今一定长得更好看了。”
“那我呢?”奥古孜忽然把脸凑过来,与明容近在咫尺,“我长得好不好看?”
明容一愣,站住脚,盯了他许久,笑出来。
“不好看。”
“不好看?!”奥古孜一脸难以置信,眉毛挑得老高,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来。
始作俑者徐明容立马提着裙子就跑,笑声在身后撒了一路,奥古孜也拔腿去追,却故意不真追上她,就离着那么些距离。倒是吴越二人被远远甩在后头,怎么也追不上。
两人你追我赶快到了紫宸门,一个转角,恰碰上叔元和侍从从里面出来。
明容赶紧刹住车,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奥古孜只一顿,就上前与叔元行礼。
“见过三殿下。”
赵叔元看了一眼明容,面上倒不见有什么异样,还是同往常一样,温声与奥古孜回礼。
“早上刚洒扫过,明容妹妹年纪小,还望阿史那王子多看顾些,别摔着才好。”
奥古孜点了点头,明容一福身:“我晓得了。”
叔元点点头,带着人走了,奥古孜要去紫宸殿,便和明容在此告别。
临走前,他倏地心头一动。
“三殿下言谈间令人如沐春风,你可有福了。”他望着叔元离去的方向,思索良久,撇过头朝明容笑了笑。
明容一愣,还未反应过来,那声音仿佛是千里之外传来,在耳边闷得听不清。
良久,她才觉得心头一颤,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望向奥古孜,眼睛里似是恼怒又困惑。
半晌,化为一潭静水。明容张口淡淡道:“别再提了。”
于是转身便走,步子越快,越觉得胸口闷得慌,可也不愿意回头看一眼,一手揪住胸口的衣服,越走越快,到了一处宫门口,忽然就站住脚。
然后眼泪便落了下来。
“姑娘,奴婢们可找到你了!”
吴、越二人气喘吁吁赶到,却见明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挂满了泪水,两人顿时不知所措,赶紧找帕子来递给她。
明容低下头,俯视着青石板上斑驳的痕迹,还在“啪嗒啪嗒”的增加。
“我……”
她没有伸手去接帕子,直到泪水又一次模糊了双眼,突然抬头,拿袖子一把抹去。
“走,咱们去找怀玉。”
她在想什么呢,她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贪得无厌了。
到了怀玉宫里,怀玉敏锐地发现明容眼眶红红的,以为是有人欺负她,两条柳叶眉顿时就立起来,明容忙拉住她,说是刚才不小心磕到了酸筋。
“你瞧你,也不小心着些。”她转向吴山和越山,“你们家姑娘走路眼睛看天的,你俩也不瞧着点。”
吴山和越山没有说出去,只是低头告罪,怀玉自然不会同她们计较,拉着明容进去了。
“对了,我听说阿史那公主要来大梁,就是我从前听你说那个,峪伦部的女中豪杰,阿史那雁行。”
怀玉眼睛一亮,当年她和郑皇后可是对雁行在西北的事迹如数家珍。
“此话当真?你听谁说的!”
明容笑了笑:“也不是谁,我自然有我的门道,总之,你且等着吧,以前跟我念叨了这么久,这次终得一见。”
“那我可得告诉母后去,她若知道了,肯定也高兴得紧呢!”
怀玉连连拍手,兴奋得像只小鸟。
“到时候,我可一定要与她拜把子,有这么一位女侠罩着,我可就是放眼四海,最体面的公主,谁也不敢欺负我。”
“嗯?”明容感觉不对,盯着她不说话。
怀玉被她看的心虚,只好弱弱道:“我是又看传奇小说了。”
明容叹气。
“我也不是不让你看,只是你总是看得入了迷,功课忘记了,女红也丢一边,完了郑娘子又要说你,还得找了我来劝,你这不是给咱俩都惹麻烦吗?”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怀玉拽着她的袖子左摇右晃,把明容整个人晃得眼冒金星,只好跟她讨饶。
“嗨,你瞧我,快把正事儿忘了,正好你来看我,不然我还要送信出去呢。”怀玉一拍脑袋。
“什么事?”明容疑道。
“父皇要给康起居郎一个高些的官儿,不过是个虚衔,具体是什么,倒还未定下来。”她翻翻白眼。
明容点头道:“这倒也是应该的,否则总归不好看,也免得康姑娘嫁过来,被其他王妃贵女们瞧不起。”
“这马后炮的有什么用,谁不知道她是……”
怀玉嘴快,明容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
“圣人你也可如此编排。”
怀玉抓住她的手,用力拿开:“于你是大家圣人,于我那是我阿爷,怎么说不得。”
明容想了想,倒也是,便不再纠结,转而道:“东宫近日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多了些备礼的流程,把我大哥忙的够呛,前些日子忽然降温,还得了风寒。”怀玉的眉心显出几分担忧来。
“殿下可得把身子养好,最近正是要紧的关头,可不能误事呀。”明容绞着帕子。
怀玉不解其意:“有什么要紧的,他都跟父皇说让康彤儿嫁进来了,还能有什么更要紧的?”
明容知道,她对东宫真正的事情一无所知,自己也不便多讲,只好一笑而过。
“不过多亏了光舟哥哥,他若是个女子呀,嫁进东宫不是正好!”怀玉一脸遗憾。
明容“噗”的笑出来,手上还捏着茶杯,幸亏方才还没来得及喝。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她眼珠子一转,“还有,你什么时候开始喊我哥‘光舟哥哥’了?”
怀玉一愣,忸怩道:“我、我从前也喊他哥哥,不可以么?”
“你呀你!”
明容在她脑袋上戳了一下。
“谁还不知道你,你就是看我大哥长得英俊,谁长得好看你就多看两眼。啧啧啧,真不知以后谁能入得了你的法眼。”
明容倒不觉得怀玉是对光舟同学春心萌动,她就这性子,见到帅哥就两眼发直走不动路的。
怀玉被她这么说,既不羞也不恼,反而脸上还有几分得意,摇头晃脑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