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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终难平静

近七点,外面渐渐暗了下来,陆川航收起笑脸,郑重地说:“走吧,爸妈已经在楼下了。”

周潇潇和陆川颖此时倒是安静了下来,各自玩弄着手机。

还是陆川航开了口:“走,下楼去,晚上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夏颜说她爸妈执意要见吴书琦,她便急忙向周潇潇求救。

周潇潇倒觉得吴书琦确实值得托付,嘱咐她不必过于担心,只管对吴书琦实话实说。

四人下楼,陆川崎兄弟俩在前,因陆川航坐轮椅,只能乘坐电梯,陆川崎见两个女生依旧在低语,便抬脚也进了电梯间。

“对了,上次在停车场那个叫叶城的因为帮我受了伤,后来听大哥说他不愿住院。我先前一直心有余悸不想出门,你若是方便,哪天约了他去书店,我想好好谢谢人家。”

周潇潇听她一说,才想起这回事,当时事出突然,自己见到凌度的时候并没遇到叶城,也就忘了,后来陆川崎还真提出一嘴,叶城虽然受伤不重,当时毕竟出手相助了,确实应该出面感谢一下。

“好,等节后我找个时间约一下他。”

陆振翔和张清华当真在一楼等了有一会儿了,听说四人都在陆川崎书房,便直到饭菜妥当了才给大儿子发了信息。

陆川崎的父母本不是那种好面子的人,所以对儿媳妇人选一向没有章程,况且如今两个儿子都有难堪的经历,更是不好去要求什么,只要人品好,两人相处融洽就行。

饭桌上,张清华不时地给周潇潇夹菜,并嘱咐多吃点。

陆振翔则提到工作,陆川崎原也没想隐瞒,便由着周潇潇回答:“在西区栀子总店,原是行政助理,一个月前临时调去顶层。”

这倒使陆振翔吃了一惊,手中的筷子一顿,瞥了眼小儿子,显然他是知道的,于是试探性问道:“没其他人知道你跟川崎的关系吧?”

“没有。”显而易见,有的话周潇潇早就被炒鱿鱼了。

“男人的战场女人不该牵扯进来,还是辞职吧,你想工作的话让这小子给你安排。”

周潇潇不想陆振翔竟会直接提出让她辞职,不是她舍不得栀子,而是实在是与婚姻比起来,她更相信工作,她宁愿自食其力,她想靠自己的双手活着,而不是假借他人的关系,或者助力。

只是此时不是讲道理的时候,所以她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我考虑看看吧。”

张清华对丈夫的话也有些不满,这第一次来家里就让周潇潇辞职,别吓着人家,于是出来打圆场。

“那都是后话,想做就先做着,只要不涉及公司机密,在寻常部门不打紧。吃饭吃饭!”

陆川航兄妹俩也是低头吃饭并不多言,想是平时便有规矩束缚。

只是陆川崎明显感觉周潇潇情绪不高,不知道是不是因了父亲的话而心生忧虑。

中午老太太问过周潇潇家里的情况,那时周潇潇便是不愿多说,所以张清华也不好再提,心里再焦急也没用,只得在背后使劲,让老太太催陆川崎,他必能听进去一二,但愿年底能办一桩喜事。

一顿饭吃下来,倒有些沉闷,陆家人倒是习惯了,周潇潇却是真紧张,加上总又害怕陆川崎的父母提及结婚的事,所以有些食不知味。

饭后,张清华一面拉着长子问东问西,一面递眼色给陆川崎。

陆川崎起初不大明白,直到陆振翔开口:“时候还早,你们可以去花园里转转,晚上热气散了,还是挺凉快的,权当消食了。”

话是对陆川崎和周潇潇说的,陆川航和陆川颖自然心领神会,坐在那儿只殷殷笑着并不做声。

陆川崎有些无奈地看向周潇潇说:“走,转转去!”

说着,一手搂着周潇潇的肩膀出了餐厅。

从正门出去,下午走过的长廊此刻亮起了灯,缠在廊柱上的野花影影绰绰,被风带动,似在向他们招手。

几分钟后,那灯光变了颜色,连带着周围的花也变了样,五米远安放的大灯又投射在各种花色上,倒反射出不少五彩斑斓的光线在漫天晃动。

周潇潇只顾欣赏眼前夜晚的律动和艳丽,竟似忘了身边的人。

陆川崎等了好大会儿,只好自己开口:“我爸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嗯?”周潇潇回神,望过去,等陆川崎再说一遍。

“我不会干涉你的工作,你放心!”

“好。”便没了下文。

“你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

如果在乎的话,就会生气吧。陆川崎有些气闷。

周潇潇知道自己不是不在意,是不想也不敢在意,所以她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气塞,只是一瞬,便过去了,对于结果很清晰的事情她不愿多费心力。

陆川崎没有回答,周潇潇也未再解释,一时间只能听到虫子吱吱的鸣叫声,忽远忽近。

就这么又过了一会儿,陆川崎心里的闷散了些,想起下午大哥的话便很想知道周潇潇的想法。

“如果……大哥也喜欢你,你会如何选择?”

这次轮到周潇潇一脸茫然,投过来探究的目光,继而一笑:“我觉得大哥是神仙般的人物。”

“所以呢?”陆川崎很急切地追问。

周潇潇却不紧不慢道:“我是个俗人。”

陆川崎听到答案先是一喜,转念一想又觉得好笑,这丫头可是把大哥捧到天上,那与她在一起的自己岂不是落入俗尘?

陆川崎心里其实早有计较,倘若是大哥先他一步认识周潇潇,恐怕就真没自己什么事了。

纵使自负如陆川崎也无法忽视大哥的光芒,也有自愧不如的人,也会不自信,进而有些黯然神伤。

忽然想起下午的话还未说完,陆川崎收了情绪转头说:“你的事……”

周潇潇一下子就明白他指什么,此时夜风更凉了些,比起室内,仿佛这样的置于天地之间才能更加感到自己的呼吸,自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活人而非行尸走肉。

“你听说过骗保吧?”周潇潇缓缓开口,这次连她自己都觉得把压在心底这么多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自己的那些事说出口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听过。”陆川崎没什么表情,只认真地侧耳倾听。

“有两年我爸他……他跟一个外地人一起做生意,起初挺顺利,后来不知为何,可能是政策有变,一下子赔进去许多,合作的那个人直接跑路,留下我爸自己承担债务。”

“我爸回家很少提生意的事,我妈也是个老实的,从不过问。”

“我最后一次见他,是一个放学的下午,他走之前我刚好遇上他,很狼狈,像是跟我妈吵了一架出来的,他瞥了我一眼,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书包就走了。”

“第二天,我和弟弟还没起床就听见外面乱糟糟的,细听能辨出有人哭天喊地。”

“我揉着惺忪的双眼出了堂屋,一眼就看到我妈坐在地上如同一个疯妇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从没见过她那样。”

“院里站满了人,有本家的亲戚,也有邻里,等看到我,那眼神里有可怜,也有冷漠,这就是乡人看客。”

“过后两天,家里就办起了丧事,我从大家的零星言语中大约知道我爸出了车祸,将未还完的债全数留给了我们。”

“这个时候没人帮我们,几十万啊!都知道填进去想再要回去必定遥遥无期,所以丧事已过就都躲开了去,不过我舅舅倒是来过一趟,给了我妈2万块钱,在2004那会儿这不算小数目了,可对于欠款来说却还是杯水车薪。”

“要债的人来过几次,把家里值钱的都搬走了。”

“我和弟弟都知道妈妈心情不好,每天很听话,想逗妈妈开心,却没什么效果。”

“直到一天中午,我跟弟弟在啃馍,妈妈从屋里走过来,拉着我俩的手先是去了邮局,后来我们一路走到县北河边。妈妈怔怔地盯着河水看了几分钟,突然用力拉着我们要跳进去,我反应过来就哭着挣扎,弟弟也跟着我哭。这时远处有人听到动静看过来,我妈也不管,只推着我们要跳河,可能远处的人大约看明白了,大喊了一声,我妈便顾不了那么多,松开我的肩膀,扯着我弟弟就跳了进去。”

“我当时傻眼了,也忘了哭,忘了求救,直到看到弟弟没影了,才又哭喊着向跑近的一个人说让他救救我弟弟。”

“那人衣服也没脱直接扎进河里,我在岸边抽泣着,头晕目眩。”

“再后来,在我晕过去之前,隐约看到那人夹着一个孩子露出了水面。”

“我弟弟得救了,可是脑部受伤,成了智障。”

“弟弟出院后我们住进了叔叔家,我在整理自己书包的时候,偶然发现一封信,用的是我作业本的纸张,所以之前我好像看到过但没在意。”

“那上面是我爸的字迹。他说离开几天,等回来就有钱了,让我们放心。那时候不懂他的意思,等长大些渐渐有些明白了,他那天可能真的只是想离开几天,等保险到账再回来,或者只是寻个由头骗保,不管怎样,他没想死。”

“可他却害得我没了家,保险赔的钱全部抵了债,我便没有多余的钱替弟弟看病,以至于他脑部的淤伤后来复发的时候未及时医治……”

说到这,周潇潇停了下来,心里终于还是有了起伏,她的弟弟走的时候也才七岁而已。

陆川崎一直静静听着,不敢打扰,直到周潇潇自己停下,才上前抱住她轻轻安抚。

“都过去了。”陆川崎开口。

他总算明白她的怕和疏远源于什么,厌恶婚姻,对他人尤其是男人疏离,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曾经的美好一旦崩塌再要搭建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如同人一旦失了信念,任何人事都不能托起他,除非他自己站起来,然而想从绝望中走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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