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母子
来人正是慕容笑的老娘,先太子的侧室之一——莲夫人。
在云间关于那段往事的记忆中,正是这个女人对南帝的一席话,挑起了那纸荒唐的婚约,进而展开了之后的一切。
她是故事的起源。
慕容笑也是故事的起源之一,但如果说云间要去恨慕容笑,那么她对这个女人的恨,就会更多一些,慕容笑在南帝面前说的不愿娶云间的一些话,或许是少年轻狂的耿口直言,又或者是智齿天真受人指使,都是有可谅解的,但金莲夫人那时已经是个大人了,她的那一席话到底是出于怜子之心,还是另有所谋,是值得商榷判断的一件事。
云间的心里本就不想向这仇恨的起源行礼,刚好她现在的这身装扮,也不方便行礼,若是一不小心在这半老徐娘面前春光乍泄,难免有些卖弄挑衅的嫌疑。
“见到东宫的莲夫人,还不行礼!”方才与云间说话的婢女厉声道。
云间于是站了起来,小心地走到了一侧,小心地道:“小女子现在衣冠不整,不便参见贵人,请贵人恕罪。”
莲夫人很快便屏退了左右的男丁,张口倒是十分地耿直,“你是哪个园子的,叫什么名字?”
云间没有马上回答,那婢女看了眼莲夫人的脸色,急忙道:“夫人问你话呢,你还不跪下!”
可是……她不想跪。
公主这种属性,是融进骨血里的。这些年云间常常告诉自己,韩国没了,她已经不再是公主了,也不再具有任性的资格。所以她才能常常跪,说跪就跪,跪在那些讨厌的人面前,做出千万种谄媚的模样来。
可是今日,这一腔血大约是被温泉泡热了吧,她的任性和理智拉扯着,这膝上犹犹豫豫,无论如何也不肯彻底弯曲下来。
那莲夫人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了。她一贯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东西,既没有望子成龙之心,便只要他快活安稳就好,那些烟花女子,他喜欢,他要招惹就罢了,可她没想到,自己儿子招惹的里面还有这种目中无人搞不清楚身份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呆在儿子身边,是要添祸的。
正僵持着,慕容笑姗姗而来,越开众人进门,仍是先解了自己身上的衣袍,利落地裹在云间身上,一手将她护着,不太愉快地对他娘道:“母亲从东宫过来,倒是不先跟儿子打个照面,就到这处抓奸来了?”
“抓奸”一词,直接就将那莲夫人听得面红耳赤,狠狠地攥了攥手中的帕子,但仍坚持着,不理慕容笑的话,只问云间道:“你是哪个园子的,叫什么名字!”
云间低着头,抿着嘴,她知道或许总有一日会和莲夫人见面,只是没想到初见是这么个场景。这一见,她不用做什么,这老太太看她都不会顺眼了。她不想说自己现在的出处,是怕说出来这老太太日后会寻她的麻烦,但即便自己不说,这老太太也总能知道。
云间正想要开口,慕容笑却轻轻地看了她一眼,一边伸手帮她把胸口的衣带系上,一边看也不看自己老娘地道:“儿子记得当初开府建衙时,母亲就曾说过,出了东宫,儿子的事情母亲就不再管了,母亲既然无心管教,今日这一出,难道是为了故意给儿子难堪?”
他娘若是再年轻点,可能会气得想跺脚,但毕竟年纪大了,又做了寡妇,无论何时都是持重的,只痛心疾地道:“为娘是管不了你,若不是宸王,若不是你六哥让为娘来规劝,为娘一辈子也不想踏进你这脏乱不堪之地!”
慕容笑的脸色仍是淡淡的,“六哥?呵……”
原来莲夫人主要是为了慕容笑和慕容铮之间的兄弟关系来的,这才把持不住一脚踏入了门里,站得近一些对慕容笑道:“儿啊,宸王都是为了你好啊!”不禁地看了云间一眼,又恳切地对慕容笑道:“你先前惹出那乱子,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些烟花女子?那是人命啊!宸王是什么样的人,他需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替你瞒下来,你们兄弟曾经那样和睦,你何苦一直怨恨?!”
关于慕容笑和慕容铮因何而失和这件事,云间听说过的并不多,坊间仅有的传闻是,慕容笑与韶明公主师子归曾是青梅竹马,而慕容铮是亲自将韶明公主送出关外和亲的人。所以失和是因此而来吗?
慕容笑却不关心他母亲的真实来意,只回道:“母亲是说那郎中的事情么?杀人,不是很寻常的事情么?我们这样的身份,莫说是动手,一句话就能杀许多人,母亲若是太把人命放在心上,对母亲来说,一定不是一件好事。”
一句话似乎激起了什么,惊得莲夫人哑口无言。
是啊,他们的一句话不仅能杀人,还能灭国呢。云间从未想过,在某些小事上,慕容笑居然可以是和自己站在统一战线的,她很想把这个莲夫人骂得狗血淋头呕血身亡,但是她现在不敢,慕容笑骂了,云间听着心里头有一丝暗暗的舒坦。
方才气火攻心,对莲夫人的那股怨怒,像撒过气一般,也暗暗地少了一分。只是少了一分,仍是看不顺眼的。
“你!你你你你……”莲夫人持着帕子对着慕容笑指了几下,仍是没有“你”出什么门道来。
慕容笑也不再恋这口水战,若有似无地冷笑了一声,抄手将云间打横抱起来,目中无人地离开了。
云间被他抱着一路穿堂过巷,路上嫌她露出了两条耦白的小腿,还顺手扯了衣布来遮盖。云间不敢也不想搂他的脖子,便这么缩在他怀里,有些许傻眼。
直到慕容笑将她抱进了寝殿,毫不客气地一把就扔在了床上。这一下难免碰到了伤处,又将云间疼得呲牙咧嘴,慕容笑欣赏着她痛苦的表情,想了想仍不解气,又伸手将自己的那件黑衣扯了下来。
云间身上便只剩下那件半穿不穿的大红睡袍了,疼痛之余又蜷起了身子,在他的床上,在那红色睡袍中缩成了小小一团,只露出一张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脸。
“你方才为什么不跪我母亲!”十三公子瞪着她问。
云间紧张地道:“我……吓得腿软了……”
“哼,”讥笑,“你同人打架的时候怎么不腿软!”
他果然是看到自己和人动手了,还不现身帮自己。云间心里虽然有点气,但一来知道慕容笑没有帮自己的义务,二来晓得他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就算这次帮她支开了高荜,也是因为对自己有好处。
脸上有点不高兴,嘴上不说什么,十三公子似又看穿了一般,道:“本公子赶到的时候,你已经追出了二里地!”说着,伸手在她肩上扯了一把,简单地将那伤看了一眼,“你这伤,若不是与人动手,绝不至于伤成这样,骗得了谁!”
屁,我这伤本来没有脱臼的,是你在马车里那一拽拽脱的。
云间咬着嘴唇仍不说话,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怎么把身上仅有的这块布裹好,别再让慕容笑抢去了。
慕容笑既看惯了她这副抿着嘴巴不说话的样子,又十分讨厌这副样子,狠狠瞪了她几眼,又一把拽去她的手臂,把她的身体翻转过来,粗粝的掌心温度刚好,在她光滑的肩头摸索着什么,口中问道:“你怎么知道高荜把那些财宝藏在哪儿了?”
“因为这个主意是小女子出的。”云间回答。
“哦?”似乎不信。
云间只好解释:“一年多以前,工部决定重建金水桥,高公子得了监工之职,捞了不少油水,喝多了酒,在花楼里把话说开了。”
“然后呢?”
“小女子听说高公子正为财宝烦忧,担心被国舅大人现收走,想找个妥善的安置之地,便寻机会给出了这么个主意。”顿了顿,解释动机道:“本想着,能让贵人多看上一眼,日子好过一些。”
慕容笑显然不全信,冷笑着问:“从哪儿听说的?”
“从墙根底下啊……”
“你偷听高荜的墙角?”
“为了向姐姐们学习伺候男人的方法……”
“你还需要学?”慕容笑十分不屑的口气,眼底看着云间将身上的红布崩得很紧,贴肉的地方都勒出红痕了,心知她是在防着自己,更加不屑地道:“你这样的货色,脱光了本公子也不看一眼!”
说着,手上狠狠地一使力,云间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勒紧衣裳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