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新泉
听完陈友河的话,陈达广锁紧了眉头。
稻田收成减产,可是要大命的事。
虽说,还有晚稻可以种植,可是,晚稻的产量比早稻还要低一成以上,如若交了粮税,基本上没剩下几石粮食。
真要那样,村里又有多少人要卖田度日了。
大周立国七十余年,只有立国初三十几年里,朝廷有对外用兵,以至于那几十年里内地,人口流失比较严重,百姓税赋繁重。
大周立国后的前几十年,各地的土地兼并并不严重。
随着承平日久,国内人口快速增加,土地里的产出并没有增长多少。
不断多出来的人口,要么没有土地可耕种,要么没有那么多粮食可供食用。
以他自己所在的沙洲村来说,四十年前他刚入学启蒙那时,夫子告诉他沙洲村时有人口一百八十余口。
可如今去年过年前,堂哥里正陈大田告诉他,村子里的人口已经达到三百多口了。
但是,沙洲村可耕种庄稼的土地,还是停留在区区四五百亩的数量,这样下去,每个人能耕种的土地是越来越少的,没有那么多地让百姓耕种,村子里游手好闲的人会越来越多,土地里产出的粮食数量有定数,原本四五百亩田地养活三百多口人都很勉强。
如果,今年再来一波虫灾,以致收成大幅度减产,村子里的情况将会非常棘手,变卖田产,成为佃农的族人可能会增多,他难以想象那样的情形下,自己该如何是好。
沉默良久,他听陈友河道:“小叔,有个事,侄儿想请您成全!”
陈达广从沉思中觉醒,他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何事?你说!”
“石头在四月初已满九岁,可依旧未取名字,依照族中旧例,满六岁儿童可按辈字取名。”
陈友河道:“你也知道,我没上过学,对文字一窍不通。今儿想请小叔给石头取名。”
说到这,陈友河赶紧给谢氏打了个手势,让她去准备东西,同时又招呼石头过去他身边。
谢氏见此,赶紧回了房间去准备。
陈石头见爹爹招呼他,便快速走到小叔公身前,端正的站着,然后弯腰鞠躬道:“请小叔公为我取名。”
陈达广慈祥的看着,眼前这个黑溜溜的小侄孙儿。
“其实,这两年你时常躲在小叔公家院墙外,听我教你两位堂弟启蒙读书,我是知道的。你既要照顾三丫,又想学习识字。我是很高兴的。”
陈达广说着,又看向陈友河道:“孩子取名字的事情,也不是一定需要长辈取。村里也有许多人,是在结婚前一月由长辈惯辈字名。当然,也有不按辈字取名的。友河何必计较此事?”
“其实,石头这名字也不是那么别扭。是不是石头你自己觉得这个名字不好?”
陈达广转过来问陈石头。
陈石头点点头道:“石头虽好,却与族人无系。石头,想要一个与宗族共同认可的名字。”
“哈哈哈!好,好呀,好一个与宗族共同认可的名字。”
陈达广非常满意陈石头的回答。
“看来是我狭隘了。”
陈达广轻轻抚了抚胡须道:“我本以为你们对石头这个名字是认可的。今日过来,本是询问你父,关于田里农事,顺便给三丫取名字。没想到你也不认这个名。那就一并给你也取一名吧。”
石头微笑着道:“谢谢小叔公取名。”
“有诗云: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我便取一个泉字予你,你可愿意。”
陈达广说完,便认真看着陈石头的神情。
“陈新泉!”陈石头眼睛放光,开口说道。
“嗯!陈新泉,你可喜欢!”
陈石头赶紧点头道:“谢谢小叔公,以后我就叫陈新泉了。”
陈达广满意的点点头。
陈新泉当下便向着陈达广鞠躬道谢。
“三丫,过来。”
陈达广看向堂屋门口,院子里推着竹制编织而成的摇摇车。
三丫赶紧跑回屋里,脆声道:“小叔公。”
陈达广笑着道:“今天给你石头哥哥取了名字。你想不想也有个新名字?”
三丫伸手握了握哥哥的手道:“好,我也要新名字。哥哥叫什么名字?”
“好,你哥哥取名陈新泉,我给你取名陈新如。你可喜欢?”
陈达广道。
“陈新如!好,那以后我就叫新如了!太好了!”
陈新如学着哥哥陈新泉给小叔公鞠躬,又道:“谢谢小叔公!”
“嗯,小如要好生照顾妹妹五丫。”
小叔公接受了三丫的感谢。
谢氏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红封。
小叔公看了,脸色一正,沉声道:“侄媳不可如此。给自家侄孙儿取名字,岂可收此礼!”
小叔公赶紧制止谢氏,谢氏见小叔如此神态,只能看向丈夫。
陈友河道:“小叔,其实就图个吉利。你也知道,我这才盖了房子,确实拿不出手。你就当我们一点心意。”
陈达广道:“红封是万万不可的,你拿两个鸡蛋给我吧!”
谢氏无奈,只能回房去拿两个鸡蛋出来。
陈达广又看着陈新泉道:“日后,有空来小叔公家,大可进院子去听小叔公讲学。不用再院外玩耍。”
陈新泉点头道:“好,我会的。”
此时的幼童读书,是一个两极极度分化的状态。
绝大多数普通人家的孩童读书,只是为了识字。
地主阶层或富商大贾们的子弟读书,只有一个目标,考取功名。
这些不为考功名的幼童,多数只读完三百千,子弟规,幼学琼林几本常用的书籍,便会放弃读书,出社会做事。
在沙洲村,陈达广这一辈人,也有好几个族中兄弟学过识字。只是,坚持考科举的人,只有他一人。
陈达广接了谢氏手里的鸡蛋,道:“好了,我回去了,你们那两个侄儿还在家里读书。”
陈友河与谢氏送小叔公到院门口。
谢氏回头看着儿子,又看看三丫。
“新泉,新如!”
陈新泉和陈新如狠狠的点点头。
谢氏笑着道:“你小叔公,人还是挺不错的,就是一直考那科举也不中,真不知道,这科举怎么就那么难考?”
“娘,我也想读书考科举。”
陈新泉道。
谢氏闻言心头一震,儿子他想读书考科举。
“石头,你说啥?考科举?”
陈新泉用力点头。
谢氏无奈摇头叹息,道:“那,那需要很多银钱。”
“嗯,我知道。娘我们可以拿蚊香去卖钱。”
陈新泉道。
“蚊香卖钱?”
“蚊香?能卖钱?”
陈友河扶着陈石头的肩膀,把儿子扶正,严肃的问:“这黑糊糊的东西谁会要?”
陈新泉道:“我们可以卖给客栈,书院,或者镇里做生意的商人。”
谢氏低头思索。
“石头,要是你这蚊香确实能驱蚊虫。娘便去求你大舅,帮咱们家卖蚊香。”
陈友河是一家人里出门最远门的人。
当然,那不是因为他有多能耐,无非是因为他要服每年冬天的徭役。
所以,永兴县周边几个集镇他差不多都有去过。
不过陈友河却并不看好这黑呼呼的玩意能卖钱。
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陈友河根本没当它是个生意。
当然,谢氏说要找她大哥帮忙卖他也不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