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投我以木桃
晴翠从凌波殿出来往玉露殿走,却见苹果树那边围着一群人。过去一问才知道,苹果熟了,她们想上树采摘,然而树外围了供人休憩的石台,梯子搭上去打滑,司苑处会爬树的人又告假走了,众人正商量着是过几日等人回来再摘,还是冒险搭梯子。
晴翠自告奋勇:“小事一桩,我帮你们摘。”
司苑娘子很是犹豫:“这……怎么能劳动才人娘子呢?”
“没事没事,我以前经常爬树帮人采摘,没问题的,”晴翠又故意说,“贤娘是我同车来的,我们也算相识,帮个忙没什么。”
长使少使们便都笑着对梁贤说:“那倒是承你的情了。”
梁贤问她:“兰兰,你别忙说大话,你原先瘦瘦小小的,现在多少斤了?”
“多少斤也不妨事,这树够粗,我今天穿的衣服又利索,这树就肯定能爬上去。”晴翠打发侍卫们去了远处,再让太监去放哨,只剩女人们了,便把裙子往腰里一扎,几下就窜上了树。
众人纷纷鼓掌:“娘子,你动作好利索!”
晴翠摘了苹果,对她们说:“你们可要兜好,我这就往下扔啦!”
“好,你扔吧!”
晴翠藏在树里看不太清楚,手上不敢使劲,听见底下人说尽管扔才放心丢了下去。晴翠边扔苹果,边将一些碍事枝叶剪掉:“这个大,看看谁能接住!”
大红苹果扔下去,众人都笑起来。
晴翠好奇她们怎么笑得那么欢,拨开树叶一看,发现是凌清辉,登时脸色通红:“陛下……”
凌清辉举起那只苹果,仰头笑道:“果熟以进御,娘子做得甚好。”
晴翠脸更红了,大脑一抽,又摘了一只苹果丢给凌清辉。
凌清辉抬手接住了:“昔有掷果盈车,今有掷果投我,娘子,寡人容貌可比得上潘安么?”
晴翠咬唇,摘了个大苹果丢他。
凌清辉两手一抱,挑眉笑道:“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今娘子投我以苹果,我回赠月饼,可否?”
晴翠气道:“你哪儿那么多套话!一边儿待着去!”
司苑处被她吓了一跳,却见凌清辉笑嘻嘻将苹果放好,对她伸手:“果已尽得矣,娘子下树请留神。”
晴翠说:“不下去,这里高风景好,我要看景。”
凌清辉笑道:“看什么风景?看哪里来个太守,然后你丢剪刀下去捅死他?”
晴翠愣了半晌,一拍树干,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就该捅死那货!”
司苑处人都不知道两人打什么哑谜,凌清辉含糊道:“娘子快下来,咱们回去吃晚饭。我看她们今天炸了酥肉,晚了就不好吃了。”
晴翠麻溜将剪刀递给典苑少使,滑下树来,凌清辉给她整理衣裙:“皇后跟我说你会爬树我还不信,原来你真的会爬树。”
“那当然,我还能爬房顶呢!就是嬷嬷不让。”
凌清辉扑哧一乐:“自然不能爬,那顶上都是琉璃瓦,滑得很,摔着你可不得了。”
两人手拉手回玉露殿吃了晚饭,凌清辉削着苹果,说起白天的事又忍不住发牢骚:“都说什么吃素的人脾气好,我看吃素久了都是神经病!皇后今天逛个园子还把王碧玉打了一顿,说她念诗犯了圣讳。真是有病。”
晴翠诧异道:“啊?还有这事?”
“何止啊!淑妃把人带走了,没叫打完,皇后又说同辉阁也犯讳,要改名玉兔阁,闹着让尚工局即刻做牌匾挂上。魏尚工说今日完不了工,她又要扣钱罚俸打工匠,魏尚工不忿,闹到朕这里来了,”凌清辉连着翻了好几个白眼,“那地方我没出生就叫这个名字,我都忘了它还和我重着名,亏她想得起来!”
“她看杜若诗不顺眼呗,”晴翠说,“不过陛下这名好听,字也常见,寓意也好,难怪大家都爱用。”
“我就爱听你这话,”凌清辉乐颠颠美得不行,“瑞祥,再传旨强调一回,朕名所用字常见,更改用字虚耗人力,官民日常取名,单字不必避讳,若作诗赋,双字连用也无妨,笔画上添减几笔即可。”
清早,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正在院子里摆弄蛇笼,突然听到敲门声。
“没关门。”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
脚步声很是熟悉,男人头也没回:“成了?”
“咳,没成。埋下去一点动静都没有,现今人都还活得旺跳,宫里头伺候这祖宗忙得团团转,”来人忍不住抱怨,“那些蛇蛋是不是没发出来?”
男人闷声道:“不知道。我这里全发出来了。”
来人沉默一会儿,又问:“上次那蛇蛋,你还有吗?”
“你要多少?那东西太毒,路又远,不敢多带。存着的现今也都发了芽了,没有蛇蛋,只有蛇苗了。”
“啧,这倒是不好办了。”
男人也不说话,少时,那人又说:“不管怎么做吧,都随你。这回换个地方放,只要人死就行。”
男人不是很高兴:“秋益安,我愿意听你的是为了给玲玲报仇。可我的仇人不在玉露殿。”
“我知道,我知道,”秋益安干笑几声,“但宫里头报仇,从来不是直接找债主索命。说白了,你动得了她吗?所以只能换个法子,让她惹上惹不起的人。唯有天威震怒,才能帮你报仇。”
男人闷声道:“你这法子不好,总是害些无辜的人,我不想干了。”
秋益安劝了半晌无果,只得叹气回去,发了一夜的愁,不知该怎么把这个事办了。
第二日夜里,秋益安正在揪头发,突然院子里响起了清脆的叩门声。
打开门来,秋益安不由得诧异:“乌云丧?哎,你怎么了?”
乌云丧两眼木木,愣了半晌才说:“我小女儿也死了。”
“啊?”秋益安诧异道,“怎么了?”
“我的女儿,又被害死了……”
壮硕的男人倚靠着木门滑落,夏日凉夜的风将哭声送得极远。
秋益安忙伸头出去看了看四周,见无人出来,才回身问道:“采莲不是一直在行宫当差吗?前两天不还好好的?”
“今天,今天他们把她尸体抬回来了,说她和另一个宫人拌嘴,被人拿刀捅死了。我说拌了什么嘴,为着什么拌了嘴,杀人的现在在哪儿,他们只说犯事的也被打死了,宫里主子已经主持了公道,赏我一百两烧埋银子,这事就算过去了!”乌云丧捂着脸呜呜地哭,“我不信,我不信!我的女儿,呜……”
秋益安忙半拉半抱架起他,扶进屋里,由着他哭。
“我不信我那么乖巧的女儿会无故跟人拌嘴,什么样的拌嘴能到杀人的地步?她们肯定认出来了,肯定是知道她是我的女儿,所以才害死了她!”
秋益安叹气:“老乌,你别慌,要真是他们认出了采莲,认为她是来报仇的,那不会还留着你。”
乌云丧吼道:“谁知道是不是现在装没事人,过两天就杀我!”
秋益安一时哑口无言。
乌云丧哭了许久,又开始愣神,秋益安也不再说话,只安静陪着他。
直到天色发白,乌云丧才说:“老秋,按你说的,我真的能报得了仇吗?”
“能,绝对能,”秋益安叹了口气,“老乌,咱俩从小一起抓蛇,这是过命的交情。我不妨和你交个底,托我办这事的,是个宫里头的老公公。”
乌云丧茫然抬头,秋益安接着说:“这个老公公,其实也没有很大年纪,四十来岁,看着今上长大的。他本是御前第一得意人,只因某次不走运,赶上那位心情不好,他被打落了一颗牙,面容不雅岂能再在御前侍候?于是另一个资历略差一点的,顶替他成了大总管。”
秋益安屈指敲着桌面:“你说太监这一辈子,能图点什么?他父母卖他那年就饿死了,又无近亲,不就图个人前风光几年,赶紧捞一笔将来好养老吗?”
乌云丧渐渐回神:“所以,他和我一样,都是来复仇的?”
“是。他从那以后过得不是很好,圣上一直把他放在行宫,他一年有半年都是冷清日子,好不容易圣驾到来,御前的人看总管眼色,也不让他到跟前,他心里觉得凄凉,就更恨那人了。咱俩都没了老婆,家人也都不在这里,没什么牵挂。女儿又都在行宫做活,他才搭上了这条线。”
乌云丧问他:“你,和那人也有仇吗?”
“我是为我女儿,那老公公毕竟还有点人脉,把孩子从洗衣院子调到了六尚局,我就想着你俩既然都要报仇,我何不牵个线,也算帮他了。”
乌云丧点点头:“昨天你说要我再放蛇,这回怎么放?我听说都住上人了。”
“不往行宫放了,这时候被抓住都得死,”秋益安脸色阴沉了些,“过两天弄来地图,我跟你说怎么进去,怎么放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