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平阳郡宋家

“我要对少府卿说的话是这个：夏少卿，我看你办事很是周到，我姥姥迁坟的时候，你就想到了把大黄狗一起带回来，我一直很感激你。陛下也经常夸你办差细心周到，能想到思虑不及之处，”晴翠慢慢地说，“但我这次想提醒大人，陛下说的是：着宋御女的，父母，奉旨进京。”

夏安耳朵动了动，重复道：“是……宋御女的，父母，进京？”

晴翠眨眨眼：“是呀，御女也不是什么大官，论制还不能有此恩典，这回陛下赏给的房子也不大。既然地方小，就只能住下御女父母两个人，你说是不是？”

夏安明白了：“娘子放心，臣一定会一字不错地转达，臣保证家父也会遵旨好好办差。”

晴翠摸出一个褐色绸缎的宫制荷包，递向夏安：“这是给少府卿的，叫他路上喝杯茶。”

夏安不肯接：“他就是奉旨办差而已，一路上都是公家出钱，又不费什么额外功夫，连个土仪都没备办，娘子还赏他什么！”

晴翠笑着丢给他：“你昧下我也不知道，不拿白不拿。什么土仪不土仪的，接了人赶紧进京，少磨蹭。当心夜长梦多。”

“遵旨！”

其实晴翠还想托夏世德再见见陈幼容，但是那家人找来京城的事让她害怕了，荣安公主又在那附近，她已经不想再听到有关平阳郡的任何消息，甚至害怕听到这三个字，因此晴翠下意识选择了逃避。

出京往太平州走的官道上，一支由五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正以略快的速度行进，两旁还有几个骑马佩剑的青年。最大的马车里，夏世德端着杯茶慢慢啜着，回忆夏安转达的话。

他们这些人办差，最喜欢的就是上头给的指示清楚明白，才人娘子先是提起他迁坟顺手捎上大黄狗的事，又话锋一转，强调只带宋御女父母进京，最后还特特嘱咐接了人就走，免得节外生枝，话不可谓不明白。

夏世德一琢磨，宋家这是有事啊！

因此到了平阳郡，夏世德没着急去宋家门上办差，先去拜见郡守，准备探探口风，打听一下宋家的事。

平阳郡守姓赵名琛，字文锦，四十出头的年纪，不管遇到什么难事，多捋捋他那精心保养的胡子，总能捋出个头绪来，常被夫人取笑“脑筋长在下巴上”。

这一日，郡守正在衙门东厢房里捋着胡子看邸报，就听一声笑：“文锦老弟，别来无恙？”

赵琛抬头一看，忙起身丢下邸报拱手笑道：“二哥，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又责备小吏：“赖我平日不好生教你们，怎么来了贵客也不知道说一声，实在失礼。”

“是我不要他们打扰的。我今天到的时候不对，算来你少不了正该在衙门忙着，何必非要赶在这时候打扰呢？”夏世德哈哈大笑，“咱哥俩谁跟谁，小时候一起穿着开裆裤撒尿和泥玩起来的，哪还图这些虚礼。”

两人一起大笑，赵琛忙打发个人回家报信：“叫夫人快派人去采买新鲜肉菜，千万准我今天喝二两，酒就打‘上和居’的竹叶青，跟掌柜的说，酒要金坛的，敢给我兑水我指定去砸场子。”

夏世德笑道：“文锦啊文锦，你还是那么怕老婆啊！”

赵琛一本正经道：“二哥身为一家之主，必定日日随意痛饮，今日这二两酒就全便宜了老弟吧。”

夏世德一拳捶在他肩膀上：“你小子！我也得喝二两，今天叫弟妹批个条，给我们四两酒的份例。”

两人对视大笑。

赵琛趁现在不忙，泡好茶与夏世德一人一杯，又叫人去买了四样干鲜果品。夏世德也不在乎，歪在椅子上吃着果子喝着茶，和赵琛闲聊。

赵琛将邸报放回案头，一边问道：“二哥，你这次是公办，还是私办？”

夏世德从袖子里掏出个令牌，给赵琛看一看：“奉旨办差，特意来给老弟打声招呼。”

赵琛笑道：“二哥真会说笑，办皇差岂有小弟多嘴的道理？”

“哎，我这一趟来别的倒还好说，只是还要带走两个人，这一走就直接留在京城了，住户迁移哪能不告诉你一声？你这里户籍司总要报备的吧？他二人还有个末等品级，人走了，每岁该发的钱粮你这里不也要报备停止吗？”

“哦？什么人啊？”

“城西六街，宋御女的父母。”

“哎呀，那可是大喜事啊！”赵琛说，“不过二哥，你要是只接宋平两口子，兄弟劝你一句，别跟那俩老的提。”

夏世德没想到赵琛主动提到这点，忙问道：“他爹娘怎么了？”

“嘿，那是广省的蛤蟆，难缠啊！”赵琛剥了个花生，“宋御女没进京之前，这俩老东西就很会拿着孝道折腾儿子儿媳。当年宋平给女儿买红糖，那个李氏闹到官府糖铺子门口，大喊大叫一上午，还说要吊死在我家门口！嘿，关我什么事啊？我晦气不晦气啊？宋老头更阴毒，自己不出头，躲在后面扇阴风点鬼火，净挑事！”

赵琛以茶当酒，将宋家的各样奇葩事抖了个底掉，末了冲夏世德拱拱手：“二哥，我的亲哥哥，你去他家办差，千万高抬贵手，饶老弟一命。要是他俩知道儿子儿媳能进京，非撒泼打滚跟着去不可。他们当场就闹的话，闹出事来你我一起被陛下问罪。他们要是畏惧天威不敢跟你闹，那肯定过后来我衙门，要求我们伺候着送上京城。你说我是整治宋御女的祖父母好呢，还是把她祖父母送到京城惹出一堆事，让陛下和御女记恨我比较好呢？”

夏世德半信半疑：“我就说皇命没叫他们去呗！私自进京可是杀头的罪，他们敢硬闹着上京？”

赵琛一拍大腿：“嗨，你是不知道啊，自从孙女做了宫里娘娘，这老两口都快把自己当太上皇了！宋平两口子，活得跟个伺候皇爷的太监似的！ ”

赵琛往外看看，压低声音说：“成天摆谱，要不是抠门舍不得花钱，僭越的事还得更多！也就仗着事传不出去，我派人悄悄把那犯禁的东西给他偷了毁了就得了。你跟他们讲皇权威严不容侵犯？他跟你说他孙女嫁了皇帝，皇帝打从今儿起就是他们家孙子了！这话叫他们当面说给陛下听着了，你我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夏世德擦了擦汗：“多谢老弟提醒。”心里打定主意，要好生置办些稀罕物品，答谢给他提醒的才人娘子！

眼见得天色将晚，小吏来报该落锁了，赵琛说：“知道了，今日备马车，咱们从后门走。”

夏世德一头雾水：“做什么？”

“躲开老宋一家。”

夏世德满脸疑惑：“他家不是住在城西六街吗？你，从中心大街，回城东二街，能被他们遇上？”

“嗨，你是不知道，近来城西肉菜坊改造，菜价贵了两三钱，这老两口天天穿过半个城来城东收晚市便宜菜。咱们这会子从正门出去，但凡不走运那么一点点，就正好撞上了，”赵琛两手一拍，“到时候他们一看咱俩认识，我这就完了！”

夏世德笑得拍大腿：“你瞧你，还郡守呢！怕个小老头？”

赵琛一脸认真地说：“二哥此来想必也有马车，不如你从正门走，我自己走后门顺着小路回家？”

夏世德忙道：“且住且住，咱们兄弟一起走。我马车早打发去你家了。”

夏世德跟着赵琛回了家，拜见赵夫人，送上礼物。

赵夫人带丫鬟仆人至二门迎接，对赵琛一甩帕子笑说道：“听你传话回来，叫我去买金坛的酒，可把我愁坏了，叫长顺过来问问银坛子行不行，我想着银子多好，还能防着下毒呢！哪想到是你们弄出来的酒等级。”赵夫人像模像样长舒了一口气：“好了，我那嫁妆保住了。”

赵琛大笑：“便是我要这么奢靡，酒老板也得骂我疯子啊！”

赵夫人已备好了招待夏世德与随行人员的几桌酒席，夏世德等男人由赵琛接待，那几位女客便由赵夫人陪伴。

年长些的女子不肯入席，极力推辞：“奴婢岂敢与夫人同席？”赵夫人笑道：“郑姐姐何必这样客气，他们男人家酒臭熏天，我也不想过去，咱们姐妹几个自在吃一顿饭不好么？”拽了几次，将人推席入座，又来请那四人。

小侍女们忙躲开笑道：“我们只是连个职位都没有的小宫女，如何敢入席呢？”

赵夫人劝道：“好妹子，我们乡下人家原也讲究不起那么多，他们男人多，左一桌右一桌的也就罢了，咱们娘们儿还计较那些做什么？左右你们也是宫中女史，出得京来就是官，有什么妨碍？”

郑姑姑说：“我都厚脸皮坐了，你们也一起坐下吧，不然还要辛苦夫人再备办一桌，这反而不是替主人省事了。”

小侍女们方行个礼道了谢，坐在下手一起吃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