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两豌杂
“咋了？”王淼看了我一眼，察觉我神色有点不对劲儿。
“别提了，大出血！”我捂住自己的胸口，很是心痛。
“哎呀，都说了是借，我会还给你的！”苏悦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呼，换身衣服，凉快多了。喏，帮我拎着。”
我顺手接过苏悦手中换下来的衣服，为什么我突然对她如此顺从了，我想不通。苏悦蹦蹦跳跳的走在我们前面，我和王淼并肩走在她身后的地方。
“哎，看上这幺妹儿了？我觉得不错，虽然是泼辣了点，但肯定是个大家闺秀，看都看的出来……”王淼拿胳膊肘顶了顶我，冲着苏悦挤眉弄眼的说到。
“滚……”我没好气的吼道。
王淼掏出烟盒，递给了我一根，“说实话，你还是忘不了她吧？”
我扭过头，接过烟，盯着他看了老半晌，“早就忘了。”
这四个字刚出口，我就感觉胸口隐隐一痛，思绪又被拉回了心中最不敢去触碰的地方，我只能在心中暗暗的告诉自己，我真的已经释怀了……
“是吗？正巧今天你就能见到她，到时候就知道了。”王淼笑道。
“什么？”我大吃一惊。
“今天同学聚会啊，你别说什么不去啊，今天可是大家特意为你挤出来的时间，专程等你这个退伍老兵呢。”王淼说到。
我点燃香烟，望向天空中那一抹骄阳，眼中渐渐有了些雾气，妈的，这十块钱的朝天门真呛！
“总归得有个说法吧？”王淼察觉到我的情绪，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们之间，早就有了答案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只抽了几口的烟扔到地上踩灭，然后径直走向垃圾桶。
“喂，你俩能不能快点，这么热的天气，晒太阳很好玩吗？”苏悦回过头来抱怨道。
“走吧，先吃点东西，我可是早饭都没吃，我知道一家西餐厅挺不错的，要不我现在定位置？”
“不吃西餐，吃面。”
“真这么抠啊？要不我请你吃吧，这天天吃面，真要吃吐了！”王淼埋怨到。
“这不是扣不扣的问题，”我冲他指了指身上的常服，很是淡然的说到：“我是战狼，我只吃中餐。”
王淼：“……”
“你就是抠门！你差点连顺风车都不让我坐！”苏悦抗议道。
“拜托大小姐，你是去上海，我回重庆，这是哪门子的顺风啊？”我没好气的回到。
“怎么不顺凤啦，都是直辖市，一个龙头，一个龙尾，同住长江边……”
我没有理会苏悦的无理取闹，大概几分钟的功夫，就来到了我朝思暮想的面馆。
这家面馆有点偏僻，甚至连招牌都没有，在山城的市井里，有很多这样的苍蝇馆子，虽然不起眼，味道也说不上多好，但胜在价格实惠，确实便利了很多普普通通的人，我就是那其中的一个。
其实，怀念这家面馆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昨天退伍时，我那年近四旬的老班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到：“回去一定吃顿面条，上马饺子下马面，怎么来的怎么回！”我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决定退伍这个决定让他很是失望，他看着我的样子想说点什么，可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身影，我默默的给他行了一个军礼，最后看了一眼营区，就没有再回头。
收回思绪，我领着他们来到面馆前，只见一个小小的招牌挂在上面，上面写着“李记面馆”几个大字，在我的印象里，是没有这块招牌的，但看着上面的磨损，想来也有至少一两年的光景了。
我拉开帘布走了进去。还没到饭点，饭店里显得很是冷清，面馆里招呼的是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妇女，我有些疑惑，“麻烦问一下，这里之前那个老婆婆呢？”
“啊？哦，你说我婆婆啊，我婆婆去年得了癌症，已经走了……”那老板娘听到我突然的询问，吃惊之余有些落寞的说到。
“啊，抱歉，我……”
“没事，生老病死，本来就是逃不掉的，我婆婆也活了七十多岁，用她自己的话说，这辈子，已经活够了。”那老板娘洒脱的回到。
我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坐在椅子上给自己点了根烟，又给正望着招牌考虑吃什么的王淼丢了一根。烟雾吞吐间，我不禁感叹起生命的无常。这世间所有事，难道都逃不过遗憾二字吗？
“你认识我婆婆吗?”老板娘一边清理着桌子，一边开口询问道。
我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经常来这儿吃面，老婆婆人很好，没人的时候会跟我聊聊天啥的。”
“哦，这样啊。”老板娘若有所思的说到，“那今天吃点啥？”
“二两小面吧。”我有些心不在焉，她问了好几遍我才回答道。
“就二两小面吗？”老板娘再次询问道。
我点了点头，“你俩呢？”
“我要杂酱面，总算可以吃一次正宗的了！”苏悦指着墙上的菜单说到。
“那你可来对地方了，我们家的杂酱面可有将近二十年的历史了，保证正宗！”老板娘听出苏悦不是本地人的口音，笑着说道。
“有盖饭吗，给我来个鱼香茄子盖饭吧。”王淼问道。
看样子真是天天吃面条现在看到面条就犯恶心。
“要喝饮料吗？”我向苏悦问道，因为我知道一个上海人吃重庆面条将要面临什么。
“一杯拿铁，加半糖，谢谢。”
“大小姐，这会儿去哪儿给你买咖啡啊？你将就一下不行吗？”我无奈的说到，心里已经有些后悔问她了。
“我们来的时候那儿不就有吗？又不远，拜托拜托……”
我受不了她的软磨硬泡，只得起身准备去给她买咖啡，又冲着王淼做出一个询问的眼神，他摇了摇头，示意不用。
还好此时正是中午，天气最热的时候，咖啡店没有什么人，我很快买好了咖啡，当我掀开布帘却看到了十分滑稽的一幕。
只见苏悦一手挑着面条举在半空，一手拿着纸巾不住的擦着眼睛里喷涌的泪水，龇牙咧嘴的样子，嘴里还不住的发出“咝，哈，咝，哈……” 的声音，看到我进来，连忙放下筷子，举起双手对我挥着，示意我赶紧把咖啡给她。
我有点忍俊不禁，一时间又玩兴大起，“哎呀，我是不是走错了？”说着又准备往门外退去。
苏悦辣的说不出话，急得直跺脚，被辣出来的眼泪顿时流到了脸上。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也不好意思再去逗她，走上前将手中的咖啡递给了她，苏悦赶紧手忙脚乱的找着吸管。
这时老板娘端着一个杯子走了过来，拍了拍苏悦的肩膀，“幺妹儿，喝这个吧，咖啡不解辣，喝点绿豆汤吧，冰镇的，解辣得很。”
苏悦连忙接过碗，含糊的说了一句谢谢，然后大口大口喝着，“啊，好爽，活过来了！”
“王淼。你一个人坐那边干啥？”
“看到面条反胃，等我吃完了过来。”
我有些无语，真有这么反胃？
就在我再内心暗暗吐槽的时候，老板娘已经端着一碗面走了过来，“给，你的面条，趁热吃。”
我接过面条，说了一句谢谢，却发现碗里多了一个煎蛋，“我没点这个啊？”
“吃吧，这是送你的，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前几年经常来我们店里的大学生，我婆婆经常提起你，说你是个好孩子，经常陪她聊天，她在医院的时候还说起过你，说你肯定是有苦难，还说以后你再来吃面，不要忘了给你加个蛋，她说你去当兵了，答应了回来看她，吃她做的面条，刚才听你那样说，又看你穿的衣服，我想大概八九不离十了。”
我拿着筷子久久未动，大学有段日子，我过得浑浑噩噩，做错了事情又不敢对人讲，只有每次来这家店里吃面，那个和蔼的老婆婆会亲切的跟我聊天鼓励我……
“娃儿，你要加油哦，好好学，二天才有出息，哪儿有啥子过不去的坎儿嘛……”
我盯着那个煎蛋，双眼早已变得模糊，眼泪掉到了碗里都全然不知。我真想打开门看到的是那个老婆婆，让她看看我如今的改变，命运，为何始终如此捉弄人？
苏悦碰了碰我的胳膊，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了我，我说了句谢谢，接过纸巾，擦干了眼泪。
“这里，有很多难忘的回忆吧？”苏悦双手捧着脸颊，向我问道。
我拿起筷子，默默的点了点头。
“如果你想找人倾诉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充当这个听众。”苏悦笑道，“来来来，把你的手机给我，我要给你拍下来，我还以为你是个铁血硬汉呢，没想到是个娘娘腔啊！”
我摇了摇头，心里清楚她的用意，所以没有去挤兑她，只是默默的吃着那碗面。
嗯，味道没怎么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