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俩小学鸡

大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双手从门外伸了进来，扒在地上，这双手臂遍布狰狞的伤痕，皮肉外翻，深可见骨，汩汩的流着鲜血，手指用力抠住地面抵抗着什么，其中有几根手指的指甲因用力抓地而整片掀起。

黎清反应很快，他第一时间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戴上，一个箭步扑过去，弯腰拉住了那双手。

离得近了才看清，这奋力往里爬的人竟是长发女。不过一时片刻，她就成了一个血人，不止手臂，她的右脸也少了一大块皮肉，像是被猛兽撕咬下来的，黎清甚至能透过侧脸的血洞看见她的牙齿。

长发女的下半身陷在浓雾里，外面的雾太浓了，完全看不清雾里有什么，只能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外力拖着长发女的腿正在把她往外拉。

黎清紧紧握着长发女的手臂，使劲往里拽。下一刻，外面的力道突然松了，黎清一下子没收住力气，连着向后踉跄好几步。

“砰——”大门突然猛地关闭，发出一声巨响。

长发女被抢回来了……一半，另一半被留在了雾里。

她的断节处有被撕咬的痕迹，似乎是被浓雾里的东西咬断的，肠子顺着断口处流出来——不是全部，因为还有一节被咬断留在了外面。

黎清下意识放了手，肉体砸在地面发出闷响，他踌躇着僵在原地，有些无措的伸手，不知该不该把长发女的半截身体再捞起来。

长发女只剩半截的身子趴在地上还在扭动，她挣扎着微微抬起头来，表情痛苦中带着乞求。也不知是在乞求众人想办法救救她，还是在乞求快点死掉结束这场酷刑。

李晋和沈夏晴被这一幕吓呆了，纷纷捂着嘴，连尖叫声都憋在嗓子里，惊到失语。

洪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他脸色微白，缓了缓神，脸上也没了嘲讽，只面无表情道“这就是下场，你们觉得她逃离了吗？”

说完便远离了这里，在大厅找了个角落，蹲下愣神。

李晋和沈夏晴闻言踉跄了一下，就跌跌撞撞地逃向楼梯，连滚带爬地上了二楼回到病房暂时躲了起来。

赵逡离的最远，长发女怎样他不关心，就等在楼梯口。现在远远看着，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尽管没有近距离的冲击，他也还是惨白着一张脸，慌乱地摸索着楼梯扶手，腿一软跌坐在台阶上，久久不能回神，被二人冲上楼的动作撞了两下都没反应。

白木熙见黎清还站在那里，赶紧走上前，就看见他无措的样子，维持着伸手的动作。他上前拉回黎清的手臂，将他沾满长发女鲜血的手套从手上脱下。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任由白木熙帮他摘下手套，黎清小声喃喃地问着，透露出一丝小心翼翼“我只是想救她，是我把她扯断的吗？”

“不是你的错。”看黎清像个闯祸后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样，白木熙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脱口而出这句话来安慰他。而且这确实也不是黎清的错。

白木熙摸了摸黎清沮丧低垂的头，继续说道“你有没有发现，洪阳打不开的大门，长发女却能推开？其实这是因为游戏场的警告。”

“警告？”

“对，游戏场在警告玩家，大门不是正确的逃离地点，阻止玩家杀患者的想法，以防团灭，造成本轮游戏无法运行的后果。”

黎清此刻反应有些慢，他想了想，问道“是因为刚刚沈夏晴和李晋说的话？”

白木熙认可地点头，语气温和下来“这是游戏场的警告，长发女的死亡本来就是一场杀鸡儆猴的戏码，所以她的死是必然结果，即使你不去拉她，她也会像现在这样，当着所有玩家的面被咬断。”

白木熙指了指长发女截断的地方，示意黎清那里是咬痕，而不是被扯断的撕裂痕迹。

“所以这不是你的错，而且你去救她的举动是好心和勇敢的。”

黎清抿着嘴点点头，没有说话，但心里小小松了口气。

他在地府与死因千奇百怪的鬼相伴，怎样血腥离奇的场面都见过，所以其实他对已经死去的人没什么同情心，包括短发女、院长室的无皮尸，还有那个伪装成死亡模样的患者鬼，这些在他眼里都很寻常，他甚至可以把这些尸体当做寻常物体一样看待。

因为这些尸体它们没有灵魂，或者说在死去的那一刻，他们的魂魄和身体就是两种东西了。黎清第一次来到有活人的地方，刚刚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人类生命的流逝。

地府奈何桥上有个熬汤的婆婆，她的孙女曾在闲聊时和黎清感叹：尽管生命会以另一种状态轮回，但记忆会消散啊，没有回忆的话，灵魂的生命是不是也相当于消散了一次呢？

黎清在看到那双手挣扎抓地时想到了这句感叹，所以他不想眼睁睁看着人类生命消逝的样子坐视不理，他想救长发女，但最后似乎被他搞砸了。听到白木熙的安慰，他感觉好了点，起码不再因此愧疚了。

心里还是有一点不好受，有愧疚的余韵，还有后悔，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先去雾里把那个不知名怪物揍一顿，再回来把人拉进去。

黎清已经开始总结失败原因和正确方案了，白木熙却觉得他看起来还是有些沮丧，便主动转移话题“刚刚你是怎么猜到护士带人来了这里的？”

从复盘中回神，黎清声音低低地回道“很简单，因为那个护士对长发女说‘你不配留在这里工作’，不配留在这里，言外之意就是长发女需要离开医院，护士应该是要将她赶出去，所以我猜测她们大概率在大门这里。”

“原来如此，反应好快，真厉害。”白木熙笑着夸奖他。

黎清撇撇嘴，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他倒没觉得有多厉害。心里这么想着，但身体很诚实，原本沮丧低头萎靡不振的黎清，因为这句夸奖悄悄扬起了头。

看着他的小动作，白木熙突然感觉他就像个很好哄并且夸一夸就会变开心的小朋友。

经过这一番折腾，医院的钟在此时敲响，七声。

“早饭时间到了，去吃饭吧，我饿了。”黎清说着，摸摸肚子就向食堂走去。

白木熙还真是抓不住他的想法，刚刚还沮丧着，现在一转头就说饿了要吃饭，情绪调整的还真快。不过，这样的性格也挺好，适合在这个世界生存。随后便跟上黎清，二人一起走向食堂。

黎清和白木熙是最早到食堂的，随后是洪阳和赵逡一组，他们去病房把患者带了出来，最后是颤颤巍巍的新人组和他们的患者。

但严格来说，最后一名应该是黎清组的患者，他是跟在新人组后面自己走来的，已经神经衰弱的新人组还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但这个患者只是安静地跟了他们一路，到达食堂后落座在黎清和白木熙的对面。

今天他自己走来，是因为黎清不耐烦每次都要特意去接他，耽误他吃饭的时间，所以早上出门前特意嘱咐他说听见钟声就自己去食堂。

患者憋屈，但不敢讲，只得乖乖跟在别的玩家身后找了过来。

今早护士没出现在食堂，正好，玩家们现在都不想看见她，已经有阴影了。

早餐偏中式，浓厚香甜的白粥、一笼小包子、一个白煮蛋，每个玩家都一样。患者的自然还是那盘不明物体。

刚刚经历过那样的事，大家都没胃口吃饭，但也怕不吃东西被杀掉，只艰难地喝了两口粥。洪阳还强塞了两个包子进嘴，怕上午调查没体力。

现在能毫无阻碍吃饭的估计只有黎清他们了。

早餐结束，洪阳沉默的带着三个新人走了，他现在暂时没心思挑衅黎清。

黎清还是认真的把食物吃完才站起身，离开食堂时左右两个裤子口袋圆鼓鼓的，是两个鸡蛋，一个是他自己的，一个是白木熙分给他的，他打算留着上午饿了吃。

上午，玩家们还是分了两组搜索，洪阳带着新人在大厅扫荡，黎清则和白木熙去了三楼院长室，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搜寻无果后，白木熙还撬开了其他几个门锁，黎清看见就感兴趣地要学。开锁技能是好用的，但到最后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忙活了三四个小时，也没什么线索，眼看临近中午，二人干脆回了病房，打算复盘一下现有信息。

黎清坐在床上，捻了捻手指，说道“现在我们只知道玩家的患者没有舌头这一条信息，还有院长室的无皮尸Npc。”

白木熙摇摇头，他双手环胸，站着靠在床头，看向黎清“在游戏场里，除了与任务进度相关的线索，死亡条件也很重要，知道死亡条件就能保命，因为只有玩家触犯了死亡条件，鬼怪才能杀人。”

黎清用手拄着下巴，手肘撑在腿上思索道“算上患者Npc，一共死了三个，其中短发女和患者的死法是被剥皮，已知他俩的共同点是没有按时吃饭，不按时吃饭应该就是其中一个死亡条件。这里的Npc还会关心玩家的健康，强制玩家按时吃饭？”

吐槽完，感觉坐着有点累，黎清干脆斜躺在了床上，满足地喟叹一声继续道“今早死亡的长发女，死因是被驱逐出医院外，遭受浓雾里的不明生物袭击，死亡条件护士已经说了，玩家负责的患者死亡。”

白木熙坐到床边，低头看着渐渐瘫到床上的黎清“按时吃饭这一条，确实违和，不过按目前的线索来说，差不多就是这样。”

“唔，暂搁。”黎清思考了一会儿，没想出什么，就干脆先放下了，转而说起另一个疑问。

“我昨天进来前，看医院的楼两边接了两面很高的墙，似乎把医院后面围起来了。”

白木熙回忆了一下，冲黎清点点头。

会是未开发的新区域吗？这么想着，黎清提起了兴趣，他微微撑起身子，看向白木熙笑着说“被围起来的区域应该也算是医院的范围吧？我们下午去找找看有没有通向那里的入口。”

“好，下午去看看。现在呢？”

刚提起精神还乐滋滋的黎清身子一歪，又躺下了“等午饭。”

白木熙无奈的摇摇头——他就知道。

剩下的时间里，黎清咸鱼瘫，白木熙板正地坐着。一个不知道找话题为何物，发着呆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一个平时根本不会主动找话题，外人面前就是水泥封嘴巴的冷漠大佬人设。病房陷入诡异的沉寂。

好在二十几分钟后，午餐钟就响了。昏昏欲睡的黎清一个振奋，起床拉着白木熙带上患者直奔食堂。

懒癌晚期，时而颓废，唯有食物能暂时缓解此症状。

黎清脚步轻快的下楼，白木熙迈着稳重的步伐跟在他后面，走到最后几阶时，二人脚步齐齐顿住，患者差点没刹住撞上去。

系统公告：【玩家洪阳发现剧情点物品，主线任务进度+5%】

“呀，被他抢到进度了。”黎清不甚在意的嘟囔一句，就继续前进。白木熙倒是能听出来黎清似乎真的对“抢进度”这几个字耿耿于怀。

二人仍旧是第一组到的，等了一会儿，其余人一并到齐。洪阳等人身上都沾了些泥土污渍，但脸上却春风满面，显然是为找到了重要线索而振奋。

洪阳更是在路过黎清时挑衅地抬了抬下巴，发出得意的轻哼。

黎清眨眨眼，偏头对白木熙说“他这样好像一只斗鸡。”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洪阳听见，他一个趔趄，差点磕桌子上。他转头瞪了一眼黎清，转而嗤笑“眼红我获得了进度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骂人，说点好听的，我说不定还会把线索分给你看看。”

黎清闻言，无辜地看向洪阳“眼红？可是我有10%的进度。”

洪阳眉心一跳“那又怎么样？我找到的是重要线索，你确定不需要？”

黎清：“可是我有10%的进度。”

洪阳：“你tm有完没完！最后一次机会，道歉！”

黎清：“可是我有10%的进度。”

洪阳：“……靠！”

和黎清谈不了一点儿，洪阳泄气的坐在了椅子上，最后强撑面子恶狠狠道“你别后悔！”

黎清这回没再复读，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洪阳以为他要认输的时候，就见他转头看向白木熙疑惑地问“10%是比5%多吧？”

没想到这场小学鸡式吵架还有自己的戏份，白木熙心里腹诽，面上还是认真且严肃的点头：“是的。”

黎清转过头，真诚的微笑“不后悔，毕竟我有10%。”

洪阳：“……”

气的想死，没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