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男菩萨5
他的动静让林雨青偏头看过来，他注意到她的眼里虽然惊讶，但依旧是一汪平静的湖水。
这潭湖水表层像是有薄薄的冰覆盖着，所以湖水泛不起涟漪，静的稳定，静的让人想要故意去破坏这一份宁静。
她停下手中画画的粉笔，低眼，朝他和善的笑了笑。
她记得这个男孩子，是帮过她的同班同学。
回想了一下，她礼貌的和他打了声招呼，准确的念出了他的名字：“赵原野。”
眼前的男生，带着夏天的燥热从外面闯进来，和夏季夜晚的风一样，闷热又温凉。
他身上仍旧残留着运动过后的热气，虽然脸上的汗水早就被擦干了，但是发梢还有些湿润。
正直青春的少年气从他身上生机洋溢出来。
“怎么了吗？”她问。
赵原野克制住眼神，从她身上挪到自己的座位边，一边过去，一边回着：“忘记带钥匙了。”
“哦，好。”
教室里又静了下来。
因此他在桌洞里面翻找钥匙的动静被放大，还有身后人画板报时，粉笔摩擦黑板的窸窣声。
钥匙很快就在书本之间翻找了出来，被他勾在了指尖上。
转身，准备离开教室前，他抬头刚好瞄到了一眼林雨青的动作。
她画的很细致认真，速度并不快，但每一笔线条都恰到好处。
她专注于手上粉笔的样子很好看，可能工作中认真的人都很吸引人。
赵原野不自觉停在了原地，观察着她的板报。
林雨青确实很有天赋和能力，放学时还是空的一片黑板，现在被勾勒出了好看的线条，色彩搭配的大胆而和谐，抓人眼球，画面感十足。
她画出来的画面风格和她整个人稍微有些违和。
她本人是内敛沉静的，但笔下却大胆明艳。
“很好看。”
他真诚的说着自己的感受。
虽然不懂鉴赏，不懂技巧，他是个俗人，他只知道这很好看。
如果林雨青能够安稳的活着，她会拥有怎么样的成就呢？盯着这一片黑板报，他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联想，然后越发的感到可惜。
上辈子工作进入人情社会之后，他才知道，天才是多么的容易陨落。
能保持本心走到最后不被迷惑的人太少了。
不过他本能直觉的认为，林雨青会是这种人，能够一直保持纯粹。
她的眼神太干净了。她就像是那种热爱但孤僻的天才，有着自己的小世界，不容人干扰踏进。
林雨青微笑，听到夸赞的话总是会让人开心：“谢谢。”
虽然她这个微笑，赵原野只能感受到她的官方，但还是晃神了一瞬。
他应该拿好钥匙，就快点离开教室回家的。
低眼，默默唾弃了自己两句，他将钥匙塞进兜里，准备拎起书包离开教室。
“走了。”
他拉开教室后门，在阖上之前，他最后还是忍不住念叨了一句：“你也早点回家吧，不早了。”
“好，再见。”
林雨青的声音依旧是不温不火的温和，然后被隔绝在教室门后。
整个学校的夜灯都亮起来了，他每下一层楼，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来时，都能看到不少小飞蛾，正执迷不悟的“扑着火”。
赵原野想，他也真是有点病。
刚下完最后一阶台阶，走到操场上了，叹了口气，他转身又朝声控灯刚刚熄灭的楼梯再次爬上去。
他跟那执着的傻虫子有什么区别呢。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他又一次出现，问着她。
林雨青听见了去而复返的赵原野声音，有些惊讶，眸子里终于有了些波动，但也只是有点。
沉静的湖水表面的冰碎了一条小缝隙，但对于整个湖来说，依旧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嗯？”
见到又一次推开门的赵原野，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他耐心的再重复了一遍。
“快了。”
虽然还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她乖乖回答。
“好。”赵原野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坐了下来，“我和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太麻烦了，很晚了。”林雨青没犹豫就拒绝掉了。
“没事。”他朝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所谓，“你继续画吧，画完一起走。”
她看着他从书包里掏出了作业，开始拿笔专心写着上面的题，真的一副要等她一起走的模样。
林雨青回过神，盯着自己刚刚还没画完的图案，又愣了两秒。
她慢慢琢磨着，有些猜到他的意思了。
赵原野是在担心她吗？
没再多去细想，她又再次聚焦到眼前的板报之上，准备将最后剩下的一点描完。
赵原野虽然说上辈子是上过大学的人，但是高中物理题，不会做的他依旧是不会做，脑袋空空，苦思冥想都得不出一个正确结果。
最后一道物理题想的他头大心烦，因此眼不见心不烦，他果断放下了笔，将练习册合拢盖上塞回书包里，不再去管它。
讲台上面挂着的时钟指针已经快指到十了，他又瞥了眼身后的林雨青，她一如既往的专心，沉浸在画画之中，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过，黑板已经大抵成形，他也看得出她快结束了。
这一会儿闲功夫，他的注意力移到了她的腿上。
肥大的校裤遮的严严实实，不知道她的膝盖有没有好，这么捂着，伤口会不会发炎？
他盯着她膝盖那个位置，直到他感觉到了自己正被人注视打量。
赵原野：！
掀起眼皮就看到了脸色有些奇怪，有些不解、疑惑看向他的林雨青。
“咳、”慌的他想解释的时候，被呛的咳了两声，“那个！”
“你没事吧，还好吗？”反而是他的表现又把她吓到了，反过来关心着他的状态。
赵原野：“…”是不是解释不清了。
第一，他不是变态，第二，他不是变态，第三，他不是变态。
“你膝盖好了吗？”他恢复正常，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着她。
已经过去几个周了，应该好了吧。
“嗯，已经结痂了。”林雨青将手里的粉笔放在盒子里，轻轻拍了拍手，从凳子上下来，“我们可以走了。”
她已经结束了。
“噢噢好！”
他单背着包，有点愣头青：“噢噢好！”
林雨青的动作很快，将整理好的作业装进包里，把教室里的门窗、灯都给关好后，才走近赵原野身边。
“走吧。”她说。
一起回去的路上，一路都很安静。
就像是林雨青这个人自带宁静的buff，会将身上的恬静传染给别人，和她一起陷入这种舒服的安静之中。
安静却并不尴尬，这是她独特的气质。
赵原野又在这安静之中陷入了自己的反思。
为什么这一次会觉得林雨青这么特殊，让他自己有些放不下呢。
老实说，赵原野并不觉得自己是个有多么绅士的人。
他可以黑着脸冷漠的拒绝那些追求他的女孩子，对一些死缠烂打的人更是能说出一些没有“素质”的话。
他也不想做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善良的活着太累了。
他就想随心所欲、能够自由的支配自己的生活。
为什么见着林雨青就这么放不下？因为自己的道德水准还在线吗？总是会被自己那种怜惜早逝之人的观念道德绑架吗？
虽然这能够体现出他自己道德素养还处于一种很高的水平，但是这种状况并不让他觉得有多么好。
因为某些时候，他觉得自己稍微有点不受理智控制的失控。
只是因为林雨青。
这种感觉很特别又微妙。因为她注定会死这个秘密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而这个秘密有些“沉重”，负担也只有他一个人背负。
啧...这是什么道德考验和折磨。
“赵原野。你喜欢什么呢？”冷不丁，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赵原野听见身边人问。
“嗯？什么？”
林雨青目视着前方，眼里注视着斑马线另一边的夜，温柔又虚无的淡漠，她微笑：“你喜欢什么，我想谢谢你。”
他真是个热心的人。
林雨青已经好久没有碰到这种善良的人了。
倒也不是说身边没有人这么热心。为了追她，献殷勤的人有一大堆。只不过那些人带来的压迫太深了，没有一点分寸和边界感，让她负担很大，不敢去接受。
赵原野是个懂分寸和边界的人。
认识了这么久，他对她的帮助，没有让她感到任何不适。不是那种想要在她这里获得好处，“处心积虑”讨她开心的好。
她反而担心会给他带去麻烦，怕自己影响到他。
“不用。”
赵原野反应过来了，自然的想起了那一盒没有喝到的、冰的、草莓牛奶。
像是得不到的在骚动，拒绝的话明明已经说出口了，但最后他补充了一句。
“那，再送一盒，那个...草莓牛奶给我，这就够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还带着些不仔细感知就体会不到的羞涩。
如果不是这夜够静，林雨青都听不清他的要求。
而一盒草莓牛奶，这个要求，让林雨青感觉有些奇妙。
她觉得赵原野太客气了，不过犹豫了两秒，最后她也没多问为什么。
“好。”
林雨青的家和他家是同个方向，他在教室里“邀请”她一起回家之后，他才回想起来这件事。
挺顺路的，还能节约时间。
将林雨青送到她家小区门口，看着她进了小区门禁，身影逐渐隐入昏暗，他多看了几眼门口小区竖着的、刻着小区大名的石碑，才慢悠慢悠的转身回家。
一路走到自己家门口的路上，他都在想，为什么这么多年的上学路，他都没有偶遇过林雨青？明明就这么近，大家上学的路线和时间都差不多，为什么之前一次都没有见到过呢？
不管上学还是放学？
当然，他并不在意是能不能偶遇！他只是觉得奇怪。
太奇怪！
“赵原野！”
他一打开家门，就听见了客厅里来自他妈的怒吼。
“你怎么还晓得回家啊，你干脆住外面去得了，别回来了。”
赵妈妈瞪了他好几眼：“我给雷子妈妈都打了几个电话了，雷子扬子两个都知道早点回家，你一个人还继续玩，玩的家都找不到了？”
赵原野知道他妈一念叨就止不住，所以直接打断，开始卖惨：“妈，我饿了~”
“我在教室里学习去了，作业这些我在学校都做完了，我好饿，妈妈~不能饿死你亲儿子吧！”
他是真的饿了。他放学还去打了篮球，在教室里等林雨青的时候，肚子就悄悄嘀咕好几声了。
赵妈妈：“下不为例！”
“好嘞，小的知道了。遵命。”
微波炉将晚饭重新热好端回了餐桌，赵原野吃着吃着，脑子又歪到了林雨青这个名字上面。
她肯定也饿了吧...回家有人在等她吗？
他好像一点都不知道林雨青的家庭状况。
正准备回想一番，他突然愣住，火速打消念头。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怎么会想到这里去，怎么开始去关注人家家庭了！赵原野，你收敛着点！
深吸了一口气，他准备一会写个日记冷静冷静。不该有的心思就别有，一点产生的苗头都要掐死了。
时刻谨记——蝴蝶效应。
——
在隔周的体育课结束后，赵原野从厕所洗了把冷水脸后回到教室，他发现自己课桌上多了一盒嫩粉色的草莓牛奶。
是他熟悉的那个牌子。
甚至，送他的人为了防止冷冻凝结融化的水珠打湿他的桌面，还贴心的在盒子底下厚厚垫了一层纸巾。
赵原野：有点暖心。
他在拿起这盒草莓牛奶前，还下意识看了看周围的人。
体育课刚结束，教室里回来的人还没多少。
扬子没在这里。不用担心被他又抢了去。
抿唇，赵原野以为自己没有笑，但其实唇角有明显上翘的弧度。
草莓牛奶的盒子摸上去冰冰的，还没有变成常温。刚刚擦干的手，指腹又被湿润。但他并不讨厌这种触感。
甚至原本他不喜欢的那种甜腻腻的口感，在看到窗边的那个安静的人影后，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