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枷锁
过了会儿,顾明棠从徐家的马车上走了下来。
徐霁就候在车外,看到顾明棠,急急问:“娇娇可还好?”
顾明棠淡淡冲他点了点头:“她太累了,这会儿睡着了,我让芙蕖留在这儿陪着她。”
徐霁喉结滚动了下,目光垂下,一直落在顾明棠身上。
“或许她更需要你的陪伴。”他试图挽留她下来。
顾明棠笑了笑,一时并没作声。
突然间,顾明棠想到一件事情来。
她突然抬起目光,略显锐利的眼神直直朝徐霁望去。
她突然问了徐霁:“今日之事,你应该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目光,徐霁竟不敢直视。他微微避开些后,颔首:“知道。”然后倏尔攥紧起背在腰后的手来,此刻清俊的脸上,也满是阴狠之色。
“今日之事,我必会查个水落石出来。既为你,也为娇娇。”徐霁给承诺。
他查不查的,顾明棠无所谓。她刚刚那样问,是因为有另外一个问题要问他。
所以顾明棠并未接他的话,只自己说自己的:“当时……那两个人,想非礼我跟娇娇。我们、我们两个……当时已经被那歹人压在了身下。”
她说出这些字眼来时,是十分艰难的。可哪怕那样的画面,她根本不想再去回首,此时此刻,她也得对徐霁把话说清楚、把问题问清楚。
“最终虽我杀了那两个人,我和娇娇自然也是都保住了清白之身的。可毕竟……毕竟大家闺秀之躯,被那歹人碰过。从前!从前……徐三公子不知何原因,一直坚持要聘我为妻。如今,哪怕我遇到了这样的事,徐三公子也仍觉得我还算是清白如玉吗?”
徐霁越听下去越把眉心蹙紧起来,他其实不太能懂顾明棠说这些的意思。
他一直认真听着,等着顾明棠把话说完后,他才问出了自己心中疑惑:“今日之事,你同娇娇乃受害者,我心中怜惜你们还来不及,又怎会以那样的眼光看你们?”
“是吗?”顾明棠似不信,忽然轻笑起来,“徐三公子难道没说违心之话?”
徐霁自然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见顾明棠似有不信之意,便立刻竖起三根手指来,向天起誓道:“今日霁所言若有半个字的虚假,便叫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见他发这毒誓的样子半分犹豫都无,顾明棠忽然愣住了。
可前世,他分明是为此而冷落自己多年的。
自成亲之后,他便未碰过自己一根手指。
难道,这两世的徐霁,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吗?
“顾小姐。”徐霁见她愣住了,便喊了她一声,见一声没把人喊得答应,便又再喊了一声。
顾明棠这才回过神来。
又朝徐霁望去一眼,顾明棠忽然释然一笑。
其实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又何必再纠结这个而让自己内耗呢?
不管前世徐霁为何冷落自己,可他冷落是事实。他娶了自己,却又让自己独守空房,如此这般的羞辱她,令她最终郁郁寡欢,甚至是一病不起。
这辈子,任何情况下,她同徐霁都再无可能。
这样一想,顾明棠反而又释然了。
“好,徐三公子,那告辞。”说完,顾明棠转身便离开,只留了个背影给徐霁。
可她方才的一番话,显然是勾起了徐霁的疑心来。徐霁实在不明白她为何会那样说。
“顾二小姐!”徐霁冲她背影喊,“有话何不说得再清楚明白些?”
顾明棠停住了脚步,但头却没回,只听她道:“徐三公子既起了那样的誓言,我便信三公子的话。”
“然后呢?”
顾明棠这才回过身来,略偏着些身子看徐霁:“然后?然后……徐三公子果然正人君子,并未因此就看不起我。我在这里多谢公子了。”边说边略略蹲身,给徐霁行了一礼。
顾明棠话说得耐人寻味,徐霁不可能就这样被蒙混过去。
但此刻此地,又不是说话的时间和地方,徐霁自然没有再问。
傅定还站在顾家马车这边等顾明棠,方才她同徐霁的那一番奇怪的话,傅定也是都听在耳中的。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位顾二小姐同徐家的三公子,似有秘密。或许,是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也是这段过往,才导致的顾二小姐在面对徐三公子提亲时,一再的拒绝。
“上车吧。”见她走到了自己跟前,傅定垂目,一直看着她。
顾明棠也看向他,以笑应对,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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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家,顾明棠并未如往常一样先去母亲那儿报个平安,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海棠院。
但岳氏还在等女儿回来,听身边人来禀,说是小姐已经回家了,岳氏便再坐不住,主动往女儿的海棠院寻来了。
顾明棠就知道母亲会来找她,所以,除了芙蕖外,她事先将别人都打发去了外面候着。
“可是累着了?回家来,也不晓得先去娘那儿报个平安。”一进门来,岳氏便笑着这样同女儿打趣。
她并不知道女儿方才在外面都发生些了什么,也不敢想,不过之前的一两个时辰内,女儿竟遇到了一场生死搏斗,险些丧命黄泉。
芙蕖守在内外室间的隔断处,顾明棠此刻就坐内卧窗下的炕上。一听到母亲声音,她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岳氏走进门来,瞧见女儿竟是这副模样的,一时间吓得七魂去了六魄。
肯定是发生了些什么她才这样的。
可女儿素来坚强,鲜少有这样掉眼泪的时候。从前她被那云家兄妹为难,委屈成那样了,也不曾见她红过一回眼圈。也就是为了她弟弟易哥儿,她哭过。
如今,能发生什么,令她这般委屈呢?
岳氏脸上的笑一时间僵硬住,待得反应过来后,她立刻冲到女儿面前来,关心问:“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想着早上女儿出发前向自己辞行的时候不是穿这身衣裳的,岳氏脑袋更是“嗡”的一下炸开。
一个不好的预感突然冒进她脑海里,她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怕女儿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岳氏也不敢再问,只是把女儿搂抱在了怀里。
“不怕,棠儿不怕,娘在呢。娘在。”
在徐娇娇面前,顾明棠必须撑着。她若倒下了,娇娇更会崩溃。所以她只能装作镇定,以此来宽慰、安抚娇娇。
而如今,回了家,在母亲面前,顾明棠也就彻底卸掉了伪装,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但哭过之后,心里也就好很多。
顾明棠知道这么大的事情,是瞒不过娘的。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瞒。
岳氏轻轻拍抚女儿后背,直到见她情绪稳定住了后,这才问:“棠儿,你告诉娘,可是发生了什么?”
于是,顾明棠就把今日出行所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了母亲。
当然,省去了中间那段她险些被非礼了的片段,只说了有人买凶欲要杀害自己。
岳氏听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听完后,她气得直捂住自己胸口,久久都不能回过神来。
“娘!”顾明棠反而担心起母亲来,“芙蕖,快去喊府医来!”
“不用。”岳氏觉得自己还好,只是一时气极,急火攻心了而已。
眼下不是叫府医来为她号脉看身子的时候,而是关心女儿的时。
所以,拒绝了女儿让芙蕖去喊府医来的这个提议后,岳氏尽量调节好自己心情,然后关心问:“那你可有伤到哪儿?有没有受伤?”
母亲提起,顾明棠这才忽然想得起来。好似……自己真的没有受什么伤。哪怕当时的情况那样的危急,她也不曾受到什么伤。
“女儿……女儿好似并未受伤。”顾明棠忽然笑起来,“母亲若不提,女儿都没想得起来。当时情况虽惊险,但女儿竟真的没有受到半点的皮肉之伤。”
岳氏怕女儿是不想自己担心,这才瞒着不说的。所以,坚持要为她检查一遍。
反正自己的确是没受伤的,母亲检查,顾明棠也不害怕。
就由着她来查。
岳氏查看一番后,见女儿的确是完好无损的,岳氏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说着,就轻轻又抱住女儿,“你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娘定要那些人陪葬。”
顾明棠道:“亏得有娘重金雇了人暗中保护女儿,若没有他们,女儿想是早命丧黄泉了。只是……那些人,为护女儿,倒失了性命。”
不仅是那些人,还有顾家的车夫。
赶车的王伯,一把年纪了,原是想着干完今年就回老家去的。却不曾想,如今是……再也回不去了。
对这些无辜失去性命之人,岳氏自然也心存怜惜。
“他们是为了你失去性命的,所以,这个仇咱们必须给他们报了。”如此费尽心思的买凶杀人,看来是非要置她们母女于死地了。若这样的祸害不除,往后她们母女,甚至是易哥儿,又哪还有好好活下去的机会。
如此阴毒的手段,想着……或许是云家人干的。
顾明棠原也以为会不会是邵家?但冷静下来后细细想了想,觉得应该不是邵家。
邵姨娘虽阴毒,但她做坏事都是暗着来的,她不敢这样明目张胆。至于那邵家……邵家虽有些权势,但却忌惮太子府。很显然的,她如今得太子府郭良娣的宠爱,邵家怕是疯了,才会为了个女儿冒着再次被满门被抄的风险去做这样的事。
这样一看,应该就只会是云家了。
云家权势滔天,就算她得郭良娣之眼,想云家也不会放在眼里。
云家肯定笃定了,太子府郭良娣母子,他们定然是不会为了她这样一个无名小卒而同云家作对的。
就算郭良娣和傅定想出这个手,太子那边肯定也会拦下。
而且最近,那云玉菀不是才被定为傅寅之妻吗?
她定以为,她如今成了太子府内的嫡出长媳,往后便就是一国之国母。她身份尊贵,自然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母女二人一致认为是云家。
但面对如此之强权,她们似乎也有些无奈。
“要不要同你祖母去商量商量?”岳氏问。
这件事,不可能就这样就轻易算了的。
可只凭她们母女,似乎也难想得出什么对策来。岳氏只能提议,或许去找老夫人说一说,她老人家能有法子。
顾明棠却拒绝:“这件事万不能告诉她老人家。”
岳氏想了想,觉得也对。
她老人家如今年迈,近一年来都在静心养身子。若拿这种事去打扰她,她定会心急,别到时候,再叫她老人家给急到哪儿。
可就不好了。
见母亲神色忧思,顾明棠倒劝母亲:“娘,您也别太难过了。这件事,也牵扯到了徐家,就算咱们不出手报复,徐家也定会出手的。娇娇……娇娇她今日吓得实在不轻。其实我心里挺内疚的,想着,若非是我主动邀请她去寺里上香,她也不会遇到这种事。”
也还因此,搭上了小青一条人命。
女儿本也受到了极大惊吓,她是实实在在的受害者。岳氏也怕女儿会因此而一再的陷入到自责中,所以,忙劝着说:“棠儿,这事不怪你,你也是无辜的啊。徐家小姐虽的确受了牵连,我也不忍心,可这种事情,你万不必把责任都往你自己身上揽。徐家的人都是明智的,他们也自然不会怪你的。”
徐家人应该不会怪她,但她心里却是有些怪自己的。
今日之行,若是她没有叫上娇娇一同前行,那该多好。
若娇娇真因此而落下了什么心理阴影的话,她想,她会一辈子都深陷愧疚和自责之中。
她太明白一件事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了。
其实前世的她,就像是这一世的娇娇一样。第一次遇上那样的事,惊惧、惶恐,甚至,为此一病不起,最终香消玉殒。
虽然说,她前世最后病逝一事,徐霁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其实最根本原因,还是她之前遇到过那样的待遇吧。
不论前世的徐霁为何会那样对自己,但那种事情于她来说,却如一把枷锁一样,牢牢的把她套住了。
这一世,她不希望这样的枷锁会套住娇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