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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雪落

小女孩懵懂地歪了歪头,一旁的妇人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连忙将她拉住,脸上带着歉意说道:“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二位了,二位继续逛着,走,小冉,我们回家了。”

看着那对夫妇牵着孩子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宋闻溪忽然问道:“阿池,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你喜欢什么,我便喜欢什么。”傅清池仔细暖着她微凉的手,垂眸答道。

宋闻溪缓缓握紧了他温暖的手,没有说什么。

不远处有一座石桥,或许是人们都在逛灯会的缘故,这里的行人并不多,桥下流水潺潺,偶尔飘过几盏写着祝福的河灯,路过此处的人们似乎也受气氛所染,交谈的声音下意识放得极轻,与街道上的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十分静谧。

宋闻溪静静听着河水流动的声音,忽然轻声问道:“阿池,今年的河面上也有河灯吗?”

“有,很多。”

“是吗。”宋闻溪浅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人们现在都更喜欢结实的提灯了。”

“河灯虽易损,但总会有人唯偏爱于它。”

宋闻溪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轻轻说道:“阿池,有些事只是阴差阳错,并非任何一个人的过错,你也无需太过在意。”

“我不明白。”

傅清池直视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被辜负的人是你,被误会的人是你,被抛下的人是你,原谅的人……还是你。”

“我以前唤你姐姐,是因为你比我年长,想得比我周全,可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你照顾的孩子了,我知道什么才是我想要的。”

傅清池的声音微微发颤,他极力压抑着翻涌的情绪,嗓音之中甚至透出了几分哽咽:

“你觉得这只是你的一场私心,只想要片刻的欢喜,之后便想让我忘了你,去过我自己的生活,你把我当什么,三岁的孩童吗?”

宋闻溪连忙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她微微低下了头,声音也变得更轻,“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不要一直被困在这里,你该有更好的生活。”

“什么才算更好的生活?”傅清池反问道:“忘了你,去认识新的人,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就是更好的生活吗?溪儿,你能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等了我八年,为什么到了我这就不忍心了呢?”

宋闻溪动了动唇,沉默半晌,最后无声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笑道:“我总是说不过你的。我只是觉得,你已经承受了太多事,不该再吃这份苦了。”

“好了阿池,我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好,再陪我逛逛吧。”

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傅清池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嘴唇微动,最终还是应道:“……好。”

宋闻溪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跟着他走遍许多地方,坏的时候便昏昏沉沉,乏得连马车都出不去。

傅清池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她想玩,他便跟着,她累了,他就陪着,像是要把这么多年亏欠的时间全都弥补回来一样,即便他其实很清楚,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不可能再补得回来了。

再后来,宋闻溪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多时候都是被他抱着的。

宋闻溪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傅清池也越来越沉默。

她没有提起要回去,傅清池便继续陪着她漫无目的地逛着。

茫茫天地之间,他们两个人如一粒渺小的尘埃,又像是随风而动的柳絮,无去无从。

一月的时间实在太短,如流水般悄无声息地逝去,却又在傅清池的耳中怦然作响。

马车兜兜转转,最后依旧停在了易隐山庄的山顶。

宋闻溪微微阖着眼,无力地靠在傅清池的怀里,喃喃低语:“阿池,今天好冷啊。”

傅清池把她身上的白裘掖了掖,揽着她的手臂也更紧了一些,轻声说道:“下雪了。”

“原来是下雪了啊……”宋闻溪浅浅地笑了笑,“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雪里……小小的一个,在地穴里可怜兮兮地抬头望着我……看得我心都软了。”

“那时候我想,怎么会有笨蛋这么不小心,竟然会踩空掉进地穴里面去,要是没人发现该有多可怜。”

傅清池静静地听着她回忆,忽视经脉的钝痛,调动内力让身体热起来,然后用温热的手暖着她微凉的脸颊。

宋闻溪下意识蹭了蹭他的手,继续说道:“后来……每次下雪,我都会见到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开始盼着下雪了。”

傅清池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心绪翻涌,嘴里漫上一股苦涩的味道。

“真好啊……又下雪了。”宋闻溪感慨着,眨了眨有些酸痛的眼睛,忽然发觉自己好像能看见一些了。

她缓缓抬起头,对上了那双一直注视着自己,从未移开的眼,温柔地笑了,“我好像……能看见你了。”

傅清池指尖微颤,轻轻抚上她的眼角,压下翻涌的情绪,低声问道:“还喜欢吗?”

宋闻溪缱绻地看着他,声音因为虚弱而极轻,语气中的认真却分毫不减:“世间万物皆过客,唯慕君一人尔。”

“阿池,再陪我看看这场雪吧。”

“……好。”

漫天的飞雪裹挟着刺骨的寒风,在傅清池的肩上积了厚厚一层,他却像是一尊玉雕,察觉不到冷意,了无生息。

两人乌黑的长发皆落满了飘雪,恍若白首。

“吱呀”

宋闻星驱着轮椅缓缓靠近,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沉默了许久,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像是几日未睡:“带她回去吧。”

傅清池像是思绪已经停滞了,过了半晌才缓缓动了一下已经麻木的身体,怀里的人早已失了生机,恬淡的神情仿佛仅仅是因为疲惫而沉沉睡去了。

他慢慢站起身,小心地抱起她,就像是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金丝楠木做成的棺椁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宋闻溪平稳地躺在里面,容颜依旧,宛然若生。

与热闹喧嚣的婚宴不同,这场低调的葬礼观礼者只有寥寥数人,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纪清玖看着傅清池陌生而熟悉的侧脸,依旧忍不住有些恍惚,除去了那层易容,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细看之下却又觉得好像没变。

他顺着傅清池的目光看向渐渐合拢的棺盖,心里也不免生了几分难过,虽然他和这位宋小姐的交集并不多,但从传闻中的事迹以及这段时日的了解,他早就对这个女子产生了由衷的敬佩之情。

只是没想到不过是匆匆一面,便已是生离死别。

立在棺椁前的傅清池背影依旧挺直,身上的落寞却强烈得令人无法忽视,像是冬日飘落的枯叶,被无情的寒风撕成了碎片,下一秒就会随风消散。

似乎眼前的棺椁带走的不止是宋闻溪的遗体,还有他的灵魂。

傅清池缓缓眨了眨眼睛,像是刚从迷雾中醒过来似的,微微怔神,而后忽地弯下身,呕出一口暗红的血来。

“哎!傅……傅远!”纪清玖瞬间慌了神,连忙上前几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人,“前些日子不是已经好些了吗,怎么又吐血了。”

宋闻星闻声皱着眉看过来,面色晦暗不明,他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些什么,只是到底顾忌着多年的情谊,没有将嘲讽的话说出口。

一片兵荒马乱之中,门外忽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逐渐清晰,“哎呦,这么热闹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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