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归刀
傅清池弯下腰拔着丛生的杂草，随口答道：“蒋玉烨看不惯我爹的古板，说不想死了还要对着他那张臭脸，特意让我把他埋得远一点，祁连说怕他自己一个人闷死，便来陪着他了。”
纪清玖也在他旁边蹲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薅着草，问道：“哥，我一直有点好奇，江湖人都说蒋玉烨和祁连素来针锋相对，为什么你说的却好像一点也不一样？”
“我不是同你说过么，江湖传言听听便是，不可尽信。”
“那哥你给我讲讲他们的故事呗。”
“你想听什么？”
“就随便讲讲，比如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
傅清池捻了一下指尖的草，缓缓开口说道：“蒋玉烨和祁连，相识于年少，少年意气，心比天高，和人起冲突也是常有的事，他们便是这样认识的。”
“那个时候他们谁也不服谁，就算后来熟悉了一些，也是说不了几句话就会吵起来，每每都是我爹板着脸在中间调和。”
说到这里，傅清池忍不住低头轻笑了一下，“说是调和，其实更像是老师训学生，不过那两个人倒是意外地服他，或许是因为我爹或多或少帮过他们吧。”
“再后来，两个人各有成就，蒋玉烨行事越发张扬，祁连在明面上倒是低调收敛了许多，只有在熟人面前才会显露几分原来的性子。”
纪清玖十分困惑：“那既然他们关系这样好，又为什么会有那一战呢？”
傅清池的声音低了一些：“那天他们原本只是单纯地想要认认真真地比试一番，但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脚。”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够同时害了两个江湖高手？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纪清玖不可置信地说道。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傅清池把手中的杂草丢到一边，拍了拍手上沾染的土，“江湖之中知道他们二人和我爹关系匪浅的人并不多，更遑论想到利用他们二人比试的时机将他们谋害，还栽赃到清风剑派身上。”
这个话题难免有些沉重，纪清玖不由得沉默了一会，随后又忽地想起什么，问道：“方才路过前面，我看到那里有三座墓碑，另一个是……？”
“我师父，萧沉风。”
“师父？”纪清玖怔了一下，他仔细回想，忽然发觉便是当初傅清池名声正盛的时候，也不曾听人提起过他师承何处，萧沉风这个名字更是无比陌生。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也是在那个时候……离世的吗？”
“嗯，他与我爹娘同行，一起遇到了埋伏。”
纪清玖下意识地发出疑问：“既然能当你师父，那功力应该很高才对啊，怎么会……”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反应过来什么，扭头去看傅清池的神色，傅清池像是毫无所觉，淡淡开口：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
纪清玖只觉得骨头里都泛着冷，他不敢去想，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傅清池该有多难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他亲生爹娘的死竟然很可能和看着自己长大的师父有关系。
他忍不住开口安慰：“说不定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呢，也不一定就是最坏的那样。”
难得，傻小子竟然也会安慰人了。
“放心吧，在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之前，我不会妄下结论的。”
虽然傅清池神色如常，但纪清玖并不想让他再继续沉浸在这件沉重的事情当中，于是转移话题道：“那个，哥，天色也不早了，山上也挺冷的，我们还是抓紧时间把玉横刀还给蒋前辈吧。”
傅清池从善如流，接受了他的好意，“嗯。”
得到了回应，纪清玖便把袖子往上卷了卷，拿起工具就开始挖。
随着“咚”的一声，一道沉闷的敲击声在耳边响起，眼神不好的傅清池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你在挖什么？”
纪清玖疑惑地抬起头，理所当然地说道：“不是要把玉横刀埋了吗？我在挖坑啊。”
傅清池心中那股不妙的预感越来越重，“你挖的哪里？”
纪清玖被他问得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傅清池往前走了几步，向新鲜出炉的深坑中望去，模糊不清的视线里赫然出现了一个宽宽长长的物体，忍不住脚下一晃，差点栽下去。
他拒绝了纪清玖伸过来的手，突然觉得心中十分疲惫，深吸一口气道：“我让你挖坑，你挖人家坟做什么？是想让他出来透口气吗？”
掘人坟墓开人棺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纪清玖被噎了一下，这才发觉好像确实不大合适。
“我还以为要把玉横刀跟他葬在一起呢……”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试探着问道：“那现在这……要不我再埋回去？”
傅清池都不想看他，没好气地说道：“不然你还想打开棺材跟他躺在一起见个面吗？”
“不不不，那还是不必了。”纪清玖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想也不想地拒绝，“我这就把土盖回去，不打扰他老人家安息了，蒋前辈恕罪，恕罪。”
傅清池懒得理会他那个犯蠢的样子，转身就向山下走去。
纪清玖见他走了，连忙加快了动作，随后抓起铲子，追在他身后喊道：“哥你等等我啊！天黑了下山的路不好走！你别摔了！”
身后被意外翻新的坟堆沐浴在黄昏的霞光中，冰冷的墓碑仿佛也染上了一丝温度。
玉横刀时隔九年，终于再次与主人挨在了一起。
明珠蒙尘犹可叹，神兵无主愿葬人。
“哗啦！”
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舒冉怒火中烧，拂袖将那些瓶瓶罐罐全都扫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该死的傅清池！！！”
不过片刻的时间，一个大活人便能逃过临渊盟的层层防守，从屋子里面消失，天底下除了傅清池，还有谁会有这般能耐。
舒冉紧紧抓着桌子的一角，气得那张秀气的脸都扭曲了，恨不得把它当作傅清池一样捏碎，恨声道：“傅清池，老娘迟早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