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风流倜傥的伟岸男子
何成大是会稽郡有名的干货商,此次赴京送的主要是朝廷订购的一批货物,但是自打货物送入台城苑仓之后,就没了下文,何成大催要了多次,朝廷总是借故不肯结账,十几车的干货呀,价值不菲,把何成大急得坐卧不安,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而此时,前线败绩接踵而至,侯景驻防的部队节节失利,京城局势一天比一天危急,有钱的人家陆续出京避祸,何成大也想早点还乡,可是走容易,货款就打了水漂,但是不走,性命攸关的事啊!何成大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等,这一等转眼就过了年。
何成大,这个平日省吃俭用、一个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吝啬富豪,实在急得没办法,只得四处撒钱托人找关系,经人指点,准备结交一个据称能和侯景驾前宠臣、尚书左仆射王伟说上话的人,相约到青溪大桥附近一座奢华的酒楼吃饭。
可是,直等到天黑,请的那人还不见踪影,何成大站在酒楼门口,急得直打转,大冷的天,竟是满头淌汗,嘴里不停唠叨:“完了、完了,贵人会不会不赏脸啊!完了、完了,我这趟京城算白来了,还搭上十几车的货,真是财货两空!”
何成大新结交的朋友、这次的中间人——一位姓周的商贾,在旁安慰道:“何兄,别着急,我这个朋友向来守信,既答应了,就一定会来,咱们稍安勿燥。”
正说着,桥上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周兄,抱歉抱歉,华某来迟了,让周兄好等啊!”
“哈哈哈,知道贤弟是个大忙人,我们正在说你来不来呢,正是说曹操曹操到,等会贤弟一定要自罚三杯!”周郎主一边笑着拱手,一边领着何成大迎上前去。
韩蛮子抬头望去,说话那人年约三十,身高七尺五寸,眉如远山,目似朗星,五绺长髯飘于胸前,真是个风流倜傥的伟岸男子。
“哈哈哈,让诸位久等,该罚该罚。”那人拱手、爽朗地笑道。
“我来介绍一下,贤弟,这是我的朋友,姓何,何成大,跟我一样也是买卖人,会稽人氏,他经营干货生意,以后华兄想买什么干货,可以找他,绝对的质优价廉。何兄,这位就是我跟你常说的,我的好朋友、尚书比部令史华皎。”周郎主向两人介绍道。
何成大赶紧接话,躬身行礼道:“小人何成大,久闻令使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尊驾客气,在下华皎,请多指教。”那人亦躬身还礼道。
“外面天寒地冻,咱们到里面絮话,贤弟,走——!”周郎主拉着华皎走上楼去,何成大跟在他们身后,回头对韩蛮子使了个眼色。
蛮子会意,马上跑去厨房,敦促庖厨、酒保上菜上酒,然后回到楼上厢房,往炭盆里又加了些炭,让屋子更加暖和。
“客官,这酒名‘绿蚁’,是本店刚到的新货。”酒保送来盛酒的青瓷酒樽。[绿蚁,指代新酿的酒。因新酿的酒还未滤清时,酒面浮起酒渣,色微绿,细如蚁,故称绿蚁。]
蛮子拎起酒樽两边的兽首衔环,把酒樽抬进屋内,打开上面的盖子,小心翼翼地用酒杓舀酒到一只铜酒壶里,然后点燃温酒的红泥小炉,把酒壶放在炉上烧。
估摸着酒的温度刚好,蛮子用布垫着捧起酒壶,恭恭敬敬地跪到桌案边,把何成大三人面前的髹朱耳杯,一一斟满。 [耳杯,古代的一种饮器。可用来饮酒,也可盛羮。椭圆形,两侧各有一弧形的耳。有木胎涂漆,有双耳上鎏金铜饰或全体铜制,有青瓷烧成。又名“羽觞”,因其形状似雀,双耳像雀之双翼。]
华皎看了蛮子一眼,对周郎主笑道:“周兄,几天不见,你又换新人啦!这孩子真是‘妙年同小史,姝貌比朝霞。足使燕姬妒,弥令郑女嗟。’”
“哈哈——,这孩子不是我的,是何兄带来的!”周郎主说着,突然伸出手,抓住韩蛮子正在斟酒的手臂,就往自己怀里拽。
“干什么?”少年又惊又羞,大喊一声,用力甩开周郎主,躲到何成大身后。
周郎主把脸往下一沉,就要发怒,何成大赶紧拉住他笑道:“周兄,这孩子只是我雇来的随从,不做那事的,怪我怪我,本来看这孩子做事伶俐,就让他在旁边侍候着,穷人家的孩子,不懂得什么规矩,惹得周兄不高兴。蛮子,快给周郎主赔礼道歉!”
韩蛮子心中郁闷,明明是周郎主不怀好意、动手动脚,却还要向他赔礼道歉,若换在山阴,早掏刀子插那混蛋了,想想临行前父亲嘱托的话,只得忍气吞生,躬身拜道:“小人年轻,不知礼数,请周郎主原谅。”
“哦呵!”周郎主翻了翻眼皮,鼻子里不屑地冷笑一声。
“蛮子,你先下去吧!这里暂时不要你侍候。”何成大对蛮子摆摆手。
“下去做什么?就让他坐这儿,陪我喝酒——!”周郎主把眼一瞪,拍拍他身边的位置,叫嚣着。
“周兄,这孩子不会饮酒。”何成大陪笑道:“蛮子,你快去跟店家说,找几个漂亮娘子来陪酒。”
“诺。”韩蛮子点点头,退出厢房,合上门,就听见里面周郎主仍不依不饶地大声叫嚷:“摸不能摸,碰不能碰,连酒都不让陪,你把这么个漂亮孩子搁我面前,成心耍人开心哪!何兄,你说,这孩子要多少钱?我出!”
“我哪敢耍弄周兄,这种事不是我能说了算,关键是那孩子不愿意啊!”何郎主的声音。
“一千钱,一千钱怎样?若嫌少?我再加。做什么不都是挣钱吗?把那孩子叫来,问他,我不信他不愿意!”
“那孩子不会愿意,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他脾气可倔啦,听不得那样的话,更是逼不得,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之前他在山阴市口摆摊卖鞋,常有泼皮无赖纠缠,都被他用刀赶跑了。还听人说,当年山阴城破时,他还杀了好几个军人呢!”
“真的假的啊?你不是骗我吧!”
“我哪敢诓骗周兄……”
“算了,周兄,既然那孩子不愿意,又何必强人所难呢,来,周兄、何兄,咱们接着喝酒!别让个孩子打扰了咱们的酒兴。”是那华令使的声音。
屋里传来推杯换盏的声音,韩蛮子长吁了口气,下楼去找店家,吩咐何成大交待的事。
没过多会,五个头梳高髻、长裙曳地、白粉敷面、唇间涂抹一点腥红的女子,由酒保引导上了楼,韩蛮子把她们领进房内。
女子们行过礼,当中三个动作娴熟地分别坐在三个男人的身边,纤臂一伸,勾住身边男人的脖子,满脸娇媚之状,男人们也不掩饰,就像在自己家一样,顺手将身边女子揽入怀中。
另外两个女子,一个垂首站立,双手握玉笛,笛口置于唇下,另一个坐于下首,左手横抱琵琶,右手拿拨子,一边撩弄四弦,一边口中唱道: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西洲曲》]
看着厢房里一众男女打情骂俏的模样,韩蛮子不由得面红耳赤,赶紧转身出了门。
唉——,为什么他们家里有妻子,还要在外面和不认识的女人搂搂抱抱,真是不知羞耻。韩蛮子郁闷地坐在厢房门外,心想,若是自己能娶燕子回家,定是要一辈子守着她,唉——,燕子,那个张老头是不是也这样抱着她呢,想起来,韩蛮子就心痛。
坐了一会,酒保上楼来对韩蛮子说:“您家何郎主约请的虞先生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