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锉骨扬灰

“请大都督王僧辩、平东将军陈霸先出阵一见，我家主上有话要说！”侯子鉴单人独骑，从石头城中冲出，来到西军驻扎的营寨前，勒马停住，一遍又一遍地叫着。

守门将官赶紧入营报信，过了一会，营寨内鼓乐喧天，栅城门被两边打开，披甲执锐、威风凛凛的荆湘将士迈着整齐的步伐从门内走出，在营寨前列阵排开，然后是庄严华美的仪仗队伍和鼓吹队伍，当中簇拥着一架平肩舆，舆上坐着一个年约五十多岁、身穿朝服、佩绶带、手摇羽扇、气质儒雅的男子。【朝服，又称具服，朝会、宴会等重要活动所穿之服。上身白纱曲领中衣、绛纱单衣，下身白纱裙，腰围革带、系蔽膝，佩绶，文官头戴进贤冠，武官头戴武弁冠，脚登黑舄。】

男子羽扇一指侯子鉴道：“我是王僧辩，你家主人有何话说？”

“平东将军呢？”侯子鉴马上抱拳问。

“已经报信，陈将军马上就到！”王僧辩回道。

“陛下就在城上。”侯子鉴抬手一指身后的石头城，然后掉转马头，驾马回去。

“君才，几月没见，你这仪仗相比在巴陵城时，更加壮观了！”石头城上，侯景隔着女墙高声道。[君才，王僧辩字君才。]

“呵呵！”王僧辩摇扇微笑道：“这都是托万景的福啊！不过，相比起你，我这点仪仗算得了什么呢？几月没见，你已经僭窃伪号，是怕迟了就没机会坐一下皇帝的御座了么！”[万景，侯景字万景。]

“哈哈……”侯景干笑，笑声带着些许无奈，强辞道：“萧家气数已尽，朕取而代之，正是顺天承命。朕观江左无能人，不想还有君才，君才文韬武略，非池中之物，何必寄人篱下，被那独眼小儿驱使，不如你我共坐天下，如何？”

王僧辩羽扇一摆、微微笑道：“我家主公体承高祖、志向高远、博综群书、才辩冠绝，咸具人主之姿，僧辩蒙承制不弃，委以重任，唯有誓死以报。侯狗子，尔死在眼前，还在白日做梦，我劝尔快快下城投降，承制或许能赐尔一个体面的死法！”

“哼——，自古哪有瞎眼的皇帝，独眼儿性好猜忌、为人冷漠，父亲有难见死不救，对兄弟子侄冷酷无情，你也曾因一语不合他意，就被他砍伤大腿，差点丢了性命，为这种刻薄寡恩之人卖命值得吗？”侯景摇头道：“有句名言奉劝君才，‘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天下倘若为君才平定，那独眼儿岂能对你放心，君才不如弃他，与朕平分江左……”

“呸——”王僧辩羽扇一指城上，瞋目怒道：“侯狗子，你莫要污蔑我家主公，当初台城被围，主公亲率十万兵马东进勤王，半路收到先皇退兵敕书，不得不奉诏回藩，后来先皇为你所害，主公举义旗讨伐国贼，孰知兄弟子侄皆不听命，反而同室操戈。放眼看当今诸王之中，有谁如我家主公这般誓死讨贼。侯狗子，你已成丧家之犬，再做这些嗷嗷吠叫，也无计于事，还不如在这石头城下，咱们来场生死对决，战个痛快淋漓如何？”

“呵呵……”侯景冷冷笑道：“王僧辩，朕好意提醒你，你却冥顽不灵，来人，把棺材抬上来。”

七八个士卒抬着一口陈年旧木棺搁在女墙边上，城下众人看得莫名其妙，不知侯景是何用意。

唯有王僧辩眉头一紧，侯景得意笑道：“君才，汝父灵柩，可还认得？”

王僧辩“腾”地从舆上跳下，扔掉扇子，高声骂道：“侯景，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挖人祖坟，不得好死！”

“怎么样？王僧辩，若你肯退兵，朕会把汝父还归墓地，若是不退，朕就将汝父锉骨扬灰——！”侯景厉声道。

“哈哈哈……”王僧辩放声大笑：“别说是我父灵柩，就算是我父人在城上，我也不会退兵。侯狗子，你真是有负过去的声名，竟然使出如此卑劣无耻的手段！”

“妈的！”侯景气得朝城下吐了口唾沫，一挥手道：“给朕开棺戳尸！”

士卒们蜂拥上前，掀开棺材盖，举刀执矛一阵乱砍乱刺。

王僧辩双膝一屈，跪在地上，眼中流泪泣道：“父亲，儿子不孝，不能有负国家，只能舍弃您了，您生是大梁臣，死是大梁鬼，望您在天之灵原谅儿子今日所为，呜呜……”

侯景看着支离破碎的尸块，还不解恨，命部将房世贵拎来一桶灯油，倒进棺材，又点燃棺材，火“呼”地就窜起一丈多高。

此时西边尘土飞扬，一队甲骑具装的铁骑飞驰而来，骑在最前面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壮年汉子，转眼就来到王僧辩身旁，那汉子翻身下马扶起王僧辩道：“大都督身担讨伐重任，万望保重身体。”

说完抬头，手中马鞭一指城上，高声道：“侯景，我便是陈霸先，原来你要与我们说话，便是做这样没出息的事，是男人就下城与我们决战，别像个娘们似的龟缩在城里！”

“哈哈哈……”侯景手扶女墙笑道：“兴国，久闻你的大名，今日终得一见，果然如画上一般，英武非凡啊！”[兴国，陈霸先字兴国。]

“呵——”陈霸先冷笑一声，高声道：“废话少说！你约我来，无非是想用我家人的性命来威胁我，早前你寄来的信和断趾，我都收到了，可惜霸先自举义旗，已视妻儿、子侄如死人，所以，你想拿他们威胁我，就是痴人做梦！”

“妈的！”侯景大怒，抬脚一踹，棺材从女墙上翻落，燃烧的尸骸散得满地皆是。

王僧辩哀嚎一声，就要冲过去，被陈霸先从后抱住，厉声道：“大都督，不可啊！”

“陈霸先，你是铁了心要灭朕，好，那朕就成全你，先灭了你全家！”侯景气得跺脚，对站在身边的侍卫亲将王元礼，尖声嘶叫：“你去把陈霸先的老婆儿子、还有那个疯子，带到这来，把狱里关的反贼统统押来，朕要用大锉碓一个一个地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