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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凝香阁

身逢乱世,十六岁的他未能行成童礼,遇见他时仍梳着总角发髻。是他,绾起他如漆如瀑的长发;是他,赠他象牙簪、碧玉佩;是他,告诉他,君子比德于玉,无故玉不离身;是他,给了他与春秋楚国名相一样的名字——“子高”。

从此,韩蛮子不再叫蛮子,而叫子高。

朝夕相处,他教他读书,教他写字,教他击剑,教他骑马,教他弓弩,教他兵策阵法……,他也不负他所望,天资聪颖、颇有胆决的织屦少年,凭着勤奋和战功,一步步长成了骁勇矫健的将领。

华皎背后坐着蛮子,不敢骑太快,到达吴兴府署门前时,天已经黑了。

“这会进府,估计没饭吃了,不如先上我家,我让桃姜做几个菜,咱们吃完,我再送你进府。”华皎把蛮子抱下马道。

“这么晚,还要讨扰阿婶。”蛮子不好意思道。

“你不吃,我也要吃饭,不过多双筷子而已,正好你阿婶也想见见你呢!”华皎一手牵着马,一手拉着蛮子,往家走。

吕桃姜带着两个孩子和仆人们已经闻信迎在巷口。

见到蛮子,吕桃姜怨怪道:“你这孩子不懂事啊,走也不说一声,让阿婶多担心呀,你的伤怎样了啊?”

“阿婶,我的伤没事了,已经好了。”蛮子道。

吃完饭已过亥时,蛮子告别吕桃姜和玄响、玄素,由华皎领着进入吴兴府署。[亥时,又称人定时分,即晚上9点到11点。]

之前,虽然住在与吴兴府一墙之隔的华皎家里,蛮子这还是第一次进到府里,左瞧瞧、右看看,感到无比新鲜好奇。

每隔三五步就驻立着一个侍卫,每个人都是一副冷峻严肃的表情,双手握刀柄,刀尖朝下竖于地上。

“原来的吴兴府毁于战火,现在你看到的,是前太守去年新建的。”华皎边走边介绍:“知道前太守是谁吗?是大将军的嫡子陈昌,被圣上册封长城国世子,今年只有十七岁,可惜府署建好住了不到半年,世子正月里应圣上之诏,赶赴江陵侍奉圣上去了,所以朝廷才下诏,命子华接替吴兴太守。”

“这大门内两侧的房舍是供隶卒居住的。……前面这门叫仪门……门内甬道两旁栽的是柏树……东西两侧是掾吏办公的房舍。……前面中间的大屋叫大堂,是太守审理一般案件、接见官吏、举行仪式的地方,两侧的厢房,是供太守休息、更衣的。……这是穿堂,过了穿堂就是二堂,一般人就不给进来了。……二堂是太守处理机密公务的地方。……里面是三堂,太守接待宾客、商议政事、燕居的地方。……三堂的东西各有一个院门,注意西边的院门不能进,里面住的是太守的女眷,东边的院里是太守的寝阁,寝阁周围是帐前侍卫居住的房舍,你是备刀侍卫,也是帐前侍卫,等会见过太守,骆牙会安排你的房间。……三堂后面右边的门通往马厩、练武场和护府侍卫们的房舍,左边的门通往府后花园,花园你也不要进,里面连接西院的侧门,府内女眷常常会在里面走动。”

蛮子跟着华皎,走进东院,庭院里遍栽树木,长得郁郁郁葱葱,一座黑瓦白墙的两层建筑,半隐半现在婆娑树影之中。

此时一阵夜风吹来,鼻息里满是花香。

“好香啊!”蛮子不禁脱口而出。

华皎微笑道:“世子是个爱香之人,所以院子里遍栽桂子、梅树、兰草之类的芳汀植物,一年四季花香不断。你看,寝阁的柱子和窗棂没有上漆,不知道的人以为节俭,其实那些木头是楠木,楠木就是不能上漆的,因为上漆就会失去楠木特有的香气。还有,寝阁的内墙是用花椒和泥涂的壁,家俱多是紫檀打造,整座寝阁香气绕梁,所以世子给寝阁起名‘凝香阁’,取凝聚香气之意。”

说完,华皎指了指寝阁门上的匾额。

蛮子翻翻白眼,心想,有钱有势的人真会玩啊,难怪老百姓吃不起椒,原来全给他们涂墙上了。

“都录事,您终于来了啊!太守问您好几次了。”骆牙从寝阁里走出,对华皎拱手道。

“我带着蛮子吃饭,所以耽搁了些时间。“华皎回礼道,然后拉着蛮子,抬脚迈过门槛,步入寝阁,屋内果然奇香氤氲。

转过一座檀木雕花的插屏,屋子正中摆着宽大的七屏绛帛围榻,那七面围屏上绘有各种花鸟图案,颜色鲜丽,栩栩如生。

陈蒨正半躺在围榻上,左手扶额,肘部放在身旁的三足凭几上,似乎已经睡着,却忽然睁开一双凤目,笑道:“我还当都录事舍不得,要留这孩子过夜,明日方送过来呢!”

“呵呵……”华皎笑道:“子华刚吃了啥?怎么这屋子有股子酸味!”

陈蒨不以为然道:“韩蛮子,还不跟都录事告别?”

“太守这是要赶我呢!”华皎拍拍蛮子的胳膊道:“我得走了,下面的事,太守会安排,你不用紧张,没事的。”

蛮子点了点头,心开始突突地跳。

“这孩子,我交给你了,可不许欺负他。”华皎对陈蒨道。

“发了誓的,我哪敢啊!”陈蒨语气显出不满。

华皎又拍了拍蛮子的胳膊,转身离开。

寝阁里没了华皎,蛮子感觉屋里的气氛变得又尴尬又压抑,有些透不过气,他抬眼偷瞧陈蒨,见陈蒨正望着自己,目光犀利得像要穿透自己,赶紧又低下头。

“十五就该束发,你怎么还梳总角?”陈蒨道。

“回禀太守,小人十四岁离的家,后来遇上战事,没来及举行成童礼,所以还未束发,若是太守觉得不妥,小人明日便束发。”蛮子答道。

“束发是人生大事,哪里可以草率,你父亲把你交给我,我要对你负责,那就让我代你的父亲,为你操办成童礼吧!”陈蒨道。

“听凭太守做主。”少年低头道。

“蛮子这名太俗,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虽说名为实之宾,但有其名必有其实。这几天,我在考虑给你起个好名,这对你的将来有好处。”陈蒨道。

“蛮子虽俗,却是阿爷所起,不能改。”蛮子道。

“你……”陈蒨语塞心堵。

骆牙在旁看得着急,赶忙圆场道:“蛮子快谢太守,太守给你起名,是你的福气啊!”

蛮子心想,什么福气,我不稀罕,抿唇道:“阿爷起的名,不能改。”

“你这孩子,怎么不知好歹呢……”连骆牙都替太守生气。

“算了,你讲的也没错,阿爷起的名不能改,那我给你起个好字,这样可以了吧?”陈蒨压住怒火,缓和语气道。

“好。”蛮子点头。

陈蒨松了口气,心里又想,不对啊,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在求他似的。

“唉——”都是那个梦,你说梦见谁不行,非梦见这孩子,自己也觉得自己好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迷信起来。

陈蒨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墙边的剑架前,抬手从上面取下一把长刀,掷向蛮子。

蛮子双手接住,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备刀侍卫,你的任务就是负责拿着我的佩刀。丑话说在前面,若是哪天把刀弄丢了,或是我要刀的时候你拿不出来,小心你的人头!还有,我的部队纪律严明,若是你吃不得苦,或是临阵退缩,做了逃兵,我会依军规处决你,我的麾下,无论是谁违反军规,我一律照杀不宥,都录事也救不了你。”陈蒨厉声道。

“小人明白。”蛮子点头道。

“好。”陈蒨对骆牙道:“旗门,你给蛮子安排个住处,去衣库挑几件适合他身量的戎服先穿着。”

“诺。”骆牙拱手称是。

“你去吧!”陈蒨对蛮子摆了摆手。

“小人告退。”蛮子正要跪下叩首,陈蒨道:“军人一切从简,对我行军礼即可,以后自称‘属下’,不要称‘小人’。”

“诺,属下告退。”蛮子拱手一拜,跟着骆牙离开凝香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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