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下棋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陈蒨才搁下笔,站起身舒展手脚,对骆牙道:“终于处理完了,时辰尚早,陪我下盘棋吧!”
“诺。”骆牙点头,命侍卫拿来棋具。
“老规矩。”陈蒨道。
“那属下先行一步。”骆牙从白色藤罐里拿出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一角星位处。
陈蒨从黑色藤罐里拿出一枚黑子,放在对角星位处。
两人对坐着下了半刻时间,听见楼下侍卫道:“郡丞来了啊!”接着楼梯传来脚步声,蛮子抬头,见到仲举走上楼来。
陈蒨和骆牙起身来迎,到仲举笑道:“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两位博弈。”
“德言兄有事么?”陈蒨问。
“无事,过来闲坐罢了。”到仲举道。
“那正好,德言兄做中正,再合适不过。”陈蒨道。[中正,本是官职名,这里指裁判。]
三人坐下,陈蒨与骆牙继续对弈。
过了一会,到仲举抚须道:“西南风急,怕是有人要翻船喽!”
骆牙瞅了瞅棋盘西南角,顿时神色大变,着急得抓耳挠腮。
陈蒨扬起嘴角,不满道:“某人是来做中正,还是来搅局的?”
“呵呵呵。”到仲举笑起来。
骆牙站起身,对到仲举拱手道:“卑职棋艺不精,每次都下不过太守,现下已是败局,不知如何挽回,郡丞快来救局!”
“德言,还是你来吧!”陈蒨也道。
“那我却之不恭啦!”到仲举与骆牙换了个位置。
到仲举不慌不忙,放下一颗白子,陈蒨眉头皱起,骆牙拍手道:“好棋,好棋啊!郡丞一招就挽回败局,厉害、厉害!”
陈蒨道:“郡丞可是得其伯父真传,当年,高祖命陆云公校定《棋品》,登格者二百七十八人,到公排在前十,还在朱异之前呢!” [到仲举伯父,即南朝文学家到溉。] [高祖,即梁武帝萧衍。] [陆云公,南朝文学家,武帝召为仪曹郎,累迁中书黄门郎,兼掌着作。作有碁品序及文集十卷,(《两唐书志》作四卷,此从《隋书志》)传于世。][棋品,魏晋南北朝,朝廷在政治上实行九品中正制,将流内之官分为九个等级,对围棋棋手也仿照此制,根据技艺高低分级定品。由于高手不断涌现,棋手的定品排名经常重新校定,从而推动围棋水平的提高。当时对棋手的九品分法,对后世产生极大影响,是今天围棋界采用九段分法的雏形。]
“哦,难怪呢!”骆牙赞叹道。
“惭愧,伯父的棋艺,我只学得一点皮毛而已。”到仲举道。
“过分的谦虚,可就是虚伪了,德言兄。”陈蒨道。
……
过了半个时辰,陈蒨鼻尖渗出汗珠,摇头叹气道:“我输了。”
到仲举面上略有得意之色,抚须微笑道:“太守本来是赢的,可惜落子急躁了。”
“重新再来,我就不信赢不了你。”陈蒨不服气道。
“已过亥时,太守该安歇了。”骆牙在旁提醒。
“多嘴,我难得和郡丞切磋,再下一盘,费不了多长时间,来,来,来。”陈蒨收拾棋子。
到仲举见陈蒨兴致正浓,不想扫了太守的兴,于是又和陈蒨对弈。
“这次我执白。”陈蒨道。
……
一个时辰后,陈蒨又输了,到仲举起身要走,陈蒨拉住他道:“事不过三,德言兄,下完三盘再走。”
到仲举推辞再三,陈蒨却是不依不饶,非要下完第三盘才肯罢手,到仲举只得无奈地坐下。
这次陈蒨走棋特别磨叽,不知不觉,外面敲响了三更鼓。
骆牙困得眼皮打架,道:“太守,已是子时,您和郡丞都该安歇了。”
“下完这盘再歇息。”陈蒨精神十足,一副不赢棋,死不罢休的样子。
到仲举心里着急,伸手去拿茶盏,宽大的衣袖扫到了棋盘。
“哗啦啦——”
棋子瞬间被扫得横七竖八,有不少掉落在地上。
“哎呀,怪我,怪我,这棋下不成了。”到仲举叹息道。
见棋局已毁,陈蒨无奈地叹气:“唉——,可惜了,我刚想到一招好棋。”
到仲举起身作揖道:“来日方长,改天再陪太守下棋。”
“再下,却不是这盘棋了,可惜,可惜!”陈蒨手抚棋盘不舍道。
“太守,属下还记得大概,试着重摆,或许能摆回原来的样子。”站在旁边、一直不吭声的抱刀少年突然道。
陈蒨、到仲举、骆牙惊讶地转头,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少年。
怎么可能?刚才的棋盘上布着少说有八九十颗棋子,连搏杀其中的陈蒨和到仲举都不能记住每一颗棋子的位置。他,一个目不识丁的贫贱少年,怎么可能做到?当然,这样的人不是没有,那可是出身高门世家的神童,陈蒨、到仲举他们也只听说过,没有亲眼见识过。
“你懂棋术?”到仲举不相信地问少年。
“属下不懂。”蛮子实话实说。
“说什么胡话,还不退下。”陈蒨喝斥道。
蛮子却不服气,放下刀,捡起地上的棋子,自顾自地在棋盘上摆起来。
陈蒨还要喝斥,到仲举摆手道:“我倒要看看,他能摆成什么样子?”
一刻时间不到,蛮子摆完了棋子,站起身道:“属下不懂下棋,只是凭着记忆把棋子放回原位,不敢说摆得一子不差,也大差不差吧!”
骆牙左看右瞧,觉得眼前的棋局真的跟之前差不多,其实自己也记不清了。
陈蒨本来没当回事,只用眼角扫了一眼,不禁心惊,他低下头仔细查看,几乎不敢相信,难道真是一道不差?
到仲举瞟了一眼,倒吸口凉气,忍不住蹲下身,伸长脖子,想在棋盘中找出错处,纵横各十九道,共计三百六十一道,找来找去,的确是一道不差,这孩子真是神了。
蛮子沾沾自喜,心想,站了一天,这回总算露了脸,到郡丞,你还说我一无是处么?
“哈哈哈——”陈蒨大笑起来:“德言兄,这孩子虽不识字,聪慧却不在伯玉之下,你还说我看错了人么?假以时日,好好栽培,这孩子定会成为栋梁之材,将来必能为我所用。”[伯玉,指陆琼,字伯玉,吴郡吴县人,陆云公之子,生于梁武帝大同三年。幼聪慧,有思理。六岁为五言诗,颇有辞采。大同末,云公受梁武帝诏,校定棋品。到溉、朱异以下咸集。琼年八岁,于客前覆局,京师号为神童。]
到仲举感到心塞,嘴上却是不肯承认,道:“谁能记得原来的棋局,哪个知道他摆得对不对。云公之子是当世神童,这孩子不过是有点小聪明,如何能与他相比。夜深了,太守休息吧,我也告辞了。”
说完,到仲举狠狠瞪了一眼沾沾自喜的少年,低声呵斥道:“井底之蛙,夜郎自大。”然后甩袖下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