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西王母枣

在一阵鸟儿的唧喳声中，蛮子睁开眼，一缕缕阳光穿过白色的窗纸透射进来，照在自己身上，暖暖的很舒服，感觉背上的杖伤，比昨晚又好了不少。

蛮子坐起身，见屋里空荡荡的，今天冯兄正常当值了吧！刚从床上站起来，门忽然被打开，冯渊走了进来。

“哎呀，你怎么站起来了，快躺下！”冯渊上前阻止蛮子。

“我好多了，不想老躺着。”蛮子坚持要走一走。

“好吧，走走也好。”冯渊点头道。

“刚才见冯兄不在，还以为兄长去太守跟前侍候了，其实我现在伤好多了，自己能照顾自己。”蛮子在屋里绕了两圈，伸伸膀子踢踢腿。

“我刚才被太守叫去，拿这个给你，是太守赏你的。”冯渊从袖子里拿出鼓鼓囊囊的一袋东西塞在蛮子手里。

蛮子低头看，竟是一大袋新鲜的枣，奇怪，这个时节怎么会有新鲜的枣？

“太守说，你喜欢吃枣，昨晚叫队主去找最好的来。这枣名曰‘西王母枣’，产自邺城石虎苑，个大如李核，枣核细如针，十二月霜降乃熟，味道甘甜无比，是年初与齐国和谈时，齐国皇帝馈赠给大将军的礼物，大将军又快马送与世子，世子存放在府署地窖里，所以才能保持新鲜。”冯渊道：“趁新鲜吃，别舍不得，隔一天味道就变了。” [邺城，东魏、北齐的都城，今河北临漳县西。]

蛮子困惑，心想，那人怎么会知道我喜欢吃枣？他倒是会哄人，先杖责我，之后又是赠药，又是赏枣，只是面对这么贵重的枣，反而没了胃口，不如小干枣吃得舒心。

这时蛮子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一声。

“哦，瞧我，都忘了你还没吃早饭呢，我马上去厨房。”冯渊说完，转身出了门。

吃完早饭，蛮子坚持不要人陪，冯渊见蛮子身体确实好多了，也就不再坚持，到府前当值去了。

午时，华皎又来看蛮子，手里仍提着竹篮。

“阿婶又做什么好吃的啦？”蛮子眼睛一亮。

“偃月馄饨，藿叶猪肉馅，汤是用老母鸡煨的汤，你趁热吃了。”华皎打开竹篮，从里面端出一只带盖的陶碗。[偃月馄饨，即水饺，中古时期，饺子煮熟以后，不是捞出来吃，而是和汤一起盛在碗里混着吃，和馄饨的吃法是一样的，其实就是馄饨的一种，因为形状像月牙，故称之偃月。][藿，豆苗。]

打开盖子，扑鼻的香味，蛮子尝了一口汤，味道真是鲜美。

“这是西王母枣，都录事带回去给玄响、玄素吃。”蛮子把搁在桌上的那袋枣子递给华皎。

“这可是好东西啊，你留着自己吃吧！”华皎推却道。

“我吃了很多呢，这枣摆不得，您带回去给两位阿弟尝尝。”蛮子硬是把袋子塞在华皎手里。

“那我就代玄响玄素谢谢你啦！”华皎笑道。

“咳，都录事是我的救命恩人，您就别跟我客气！”蛮子挠挠头，不好意思地一笑，双颊现出漂亮的梨涡。

戌时，冯渊等人回来了，没过多久，陈蒨也来了，蛮子赶紧起身行礼。

骆牙对冯渊使个眼色，冯渊会意，带着其他人离开房舍，站到院子里候着。

“这里，还住得惯么？”陈蒨坐到床边，手摸了摸床褥问。

“嗯。”蛮子点头。

“可有人欺你是新兵？”陈蒨又问。

“哪有，冯兄他们都很照顾我。”蛮子回道。

“若有人欺负你，就跟我说。”陈蒨道。

蛮子心想，倒是有个讨厌的家伙总欺负我，他便是你。

“我让冯渊带给你的枣，可好吃？”陈蒨问。

“嗯……”蛮子在想是说实话，还是搪塞过去。

“不好吃么？”陈蒨又问。

“属下讲了，您不会治我的罪吧？”蛮子忐忑地问。

“实话实说，我为什么要治你的罪？”陈蒨微微一笑。

“属下没吃，送给都录事带回家给两位郎君了。”蛮子低下头，不敢看陈蒨，生怕陈蒨发怒。

“什么？！”果然，陈蒨嗓门顿时提高，面露愠色道：“我赏给你的，你不吃，还给了别人？难道说我赏的，你一概不接受？你是什么意思？”

“太守莫生气，属下没有轻视您的意思，其实属下爱吃干枣，冯兄说，那西王母枣摆一天味道就变了，属下舍不得，所以才送给都录事，您也莫责怪都录事，他并不知道那枣是您赏我的。”蛮子慌忙解释。

“哼，你倒为他担心，这还需要你告诉吗，他那么精明，猜都能猜到。”陈蒨不悦道。

蛮子心想，这真是越解释越不清，还是别解释了。

陈蒨见蛮子一副低头认错的模样，怒气消散了些，叹了口气道：“唉——，算了，你不喜欢新鲜的，爱吃干枣，明日我吩咐骆牙派人去市上买些上好的干枣来。”

“不，不用，这种小干枣就很好。”少年从袖里掏出一颗干枣。

陈蒨脸一沉：“这是塞鼻孔用的，哪是人吃的。”

“可这枣没坏，味道也很好，怎么不是人吃的呢？”少年莞尔一笑，把干枣递向陈蒨，道：“太守，您尝尝看，这枣真的很好吃！不好吃，您罚我，就尝一口，就一小口，不尝怎么知道呢？”

“你……”陈蒨本要发火，可是面对如花笑靥，这火发作不起来，竟鬼使神差地接了递过来的枣，这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您吃啊？您吃呀？”蛮子催促着。

骆牙看不过去，呵斥蛮子：“不像话，你让太守吃厕枣，万一吃坏了肚子，就不是二十杖那么简单……”

陈蒨摆了摆手，叹口气，极不情愿地用牙咬了一丁点枣肉，以为会是又涩又酸，咦——，味道真的不错诶，又咬了一口，确实好吃，又酥又甜，于是整个放进嘴里嚼起来，果然是美味，没想到厕枣这么好吃，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我没骗您吧？”蛮子笑起来。

陈蒨吐出枣核，点了点头，道：“这枣，还有么？”

“全在这了！”蛮子把袖子掏空，递上最后的三颗小枣。

“旗门，你派人去厕里，把整盒枣拿过来。”陈蒨吩咐骆牙。

“这……？！”骆牙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不敢多嘴，“唉——”叹了口气，出门去了。

“如果不是你，我竟不知道厕枣是用这么好的枣子，可惜了。”陈蒨感叹道。

“属下很困惑，一直想问您，但又怕太守会不高兴。”蛮子拱手道。

“你说，”陈蒨道：“我保证不责怪你。”

蛮子大着胆子道：“属下以前听人说，因为战祸连连，国家没钱，到了卖官的地步，有些饥荒的州郡，还有吃人的事发生，属下虽没有亲眼见到，但山阴确实有百姓饿死，这是属下亲眼所见，但是属下来到吴兴，在您的府里，枣用来塞鼻孔，豆粉用来洗澡，调味的椒用来涂墙……”

陈蒨的脸瞬间变色，“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掴在少年的脸上，少年被掴得眼前金星乱蹦，重心不稳从床上摔到地上。

“好大的胆子，居然拐着弯骂我奢侈！”陈蒨凤眼圆睁，终于发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