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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星落大阵

事情已了,两人止了交谈,苏清绝呆了一阵,出来时拾花与司央已经等在方才的大殿外,见她过来,拾花迎上前来:“你怎如此慢?我方才去了趟阿璃的居所,不想里面竟有人居住。”

此地乃天衍宗,这妖真是,苏清绝看他一眼:“你怎知地方?”

“多亏了司央小兄弟,不过”拾花话语一顿,将人打量一番:“诶,泡了趟神水,我与司央小兄弟都有增益,怎不见你有变化?”

经此机遇,拾花周身的灵气肉眼可见得浓盛,司央亦是,只有苏清绝并不见多大进益,但她却对此并不在意,只道:“旧疾复原怎不算变化?”

拾花迎上她的目光,奇怪道:“你伤势很重?”

“灵气枯竭,旧伤积郁,你杀她轻而易举”

拾花的修为几斤几两自己再清楚不过,听了这话眉头一跳。

此行因修为不济的缘故他多数浑噩不闻事,自地宫出来,金郁琉解了他身上的禁制这才得见苏清绝。

然她面色与举止如往常一般,只道是受了一点小伤,将养一阵便会恢复,适才放心将二人留下,不想此人早已是强弩之末,他不由气闷道:“为何不言说,你信不过我?”

对于旁人苏清绝从来没有信与不信一说,因一路成长的缘故,她素来不会将自己的软肋暴露出来,这些习以为常的事似乎也会给旁人造成困扰,就如眼下拾花的跳脚。

“让你搬救兵是不信你?”

拾花却未消气,目露不悦道:“你说得轻巧,若此事我未上心,再无司央随行,途中耽误一二,你二人怕不是早一命呜呼了吧!”

这一番解释似乎用处不大,苏清绝想了想,道:“你且说该如何?”

拾花睨她一眼:“可记得你与柳湘儿寻我的时候?”

不过过去三月苏清绝自然记得,不过二人境遇不一,又有何干系?

拾花见她一副无所觉的神情,想起此人即使命门被制也能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于是退而求其次道:“下次若遇到要命事,你便说明伤情,让与你同行之人好有打算。”

这倒是个办法,苏清绝点了点头。

司央却是嗤笑一声。

“便是如此,旁人一看她的神色怎会不觉是在骗人?你这是为难她亦是为难旁人。”

此话有些道理,但拾花还是不服气道:“你说如何?”

“此事因人而异,有心之人自然知晓,无心之人又怎会上心?”

这倒是,拾花一想自己,转而不屑道:“谁对她有心?”

有妖嘴硬心软,姜瑾瑜正欲打趣他,忽听:“砰”的一声,巨大的声音在夜空中乍响。

拾花激动抬头:“来了,来了,快看。”

苏清绝抬头,便见绚丽的光沫在夜空上乍然而现,霎时铺满整个夜幕。

星火瑰丽,河汉璀璨,犹如九天之上的天河临世一般,莹莹的斑斓光华落在幽深的眸里,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司央道:“星落大阵乃天衍宗的盛景之一,每每于守岁之夜开启一刻钟的时辰,期间会有星雨携师门之礼而来,各宫弟子将逐星雨。”

拾花跃跃欲试:“宗主说了,你我也可去凑个热闹,去还是不去?”

然而无人回应,拾花垂头,便见苏清绝仰着面看着夜空出神,他伸手戳了戳:“去还是不去?”

苏清绝眨了下眼:“做甚?”

原是未听,拾花不由挑眉,抬手一指,语气重了些:“去逐星雨。”

星雨已经起势,数道华丽的莹光自天河倾泻而下,划出纷繁复杂的轨迹正朝地面而来,而山间已有剑光闪烁。

逐星雨虽是有趣,但星雨携带年礼,苏清绝只觉麻烦,摇头相拒。

拾花却不管不顾,径自拽了人朝天上飞去。

夜风呼啸,璀璨的流火迎面而来,在苏清绝眼里渐渐放大,看了片刻,她一抖手臂,挣脱了拾花的手。

拾花转头看去,见她并未离去,扬眉一笑道:“看看总不碍事吧?”

苏清绝微微点头。

“你还是该像之前肆意洒脱一些,如此才有生气。”拾花一边说一边伸手抓住一道流光。

此话不由让苏清绝想起阿元,两人灵识虽已融合,但仍旧是这一世的性子占据得更多一些。

她没有回应,拾花已经习以为常,捧着那枚泛着莹光的灵石瞧了瞧。

灵石中空,年礼正收在里面,他将灵石打开来,见是一枚六品丹药不由咋舌道:“这天衍宗出手这般阔绰?”

“守岁不比以往,且都是自己宗门的弟子,自是阔绰。”司央也已过来,抬手间两道流光自他手中飞出,眨眼就近了两人身。

拾花堪堪接住,那力道顿时让他的身形不稳起来,不满道:“你这是想要我的命?”

苏清绝已经摊开手,看着躺在掌心通体火红的灵石,眉头微微一皱。

灵石亦有品阶,最为上乘的便是石晶,而她的手中恰是一块属火的石晶,此物贵重非常。

“师尊给的。”

苏清绝一听,微微松了眉头。

细微的变化落在司央眼中有说不出的嫌弃,顿时不悦起来:“怎么,是我便不收了?”

人只要不对盘起来,一举一动都觉碍眼,苏清绝无奈道:“我不擅此事,只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小师兄多虑了。”

司央闻言,只觉不该和一个长于地宫的人置气,火气渐渐消了。

“第一次收到年礼?”

除却地宫,苏清绝年幼时也曾自父亲那里得到过年礼,更是在不久之前拒绝了一人的年礼,而眼前并非是第一次,只是想起那人,一时分了神。

海岛上陡然流逝的一刻钟,她并未像几人一般静止不动。

不解,愤懑,不甘促使她剑指金郁琉。

他说:清绝,师徒情谊难断,她曾是我门下弟子,所行亦是因我而起,我不能不救。

他说:清绝,毁约失信,我对你不起,这一剑望平你心伤。

那一撞惊心动魄,若非收剑及时,必穿心而过。

杀不了,便只能放其离开。

她看着他带走思无邪,心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待此人再次出现之时,两人深知一切已是覆水难收。

他说:“今日事了原想于你一同去天衍宗,如今想是没有机会了。

我有负于你,却仍想你收下一物。

一年一礼,一会一祈,从今诸事愿、胜如旧,岁长安。”

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备好年礼,若无思无邪一事,她定满心欣喜,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她只觉分外难堪。

出神间,一物又扔了过来,便听司央道:“以后这种事多的是,今夜借此习惯习惯。”

“就是,你们人族就喜欢送来送去的。”拾花也自袖里摸出两颗种子掷给两人。

“相逢一场,可谓有缘,不收便不是朋友了。”

苏清绝看着掌心的东西,静默片刻,收了灵石,分别抛给了两人一坛酒,如今乾坤袋里别的没有就灵酒最多。

“回礼”

司央与拾花接过时,不约而同的想起先前三人喝酒一事,面上顿觉不自在,拾花悻悻道:“下一次,我定喝得过你!”

不提还好,一提苏清绝便想起两人醉酒的模样,点头道:“拭目以待”

拾花轻哼一声,抬手间一块灵石撞入手中,打开来一瞧,却是一纸笔墨:“怎还有书信?”

司央解道:“来自师门的年礼有用却是无趣,这灵石里有一半藏了门下弟子的玩闹之心。”

大年夜,弟子可逐星雨,而由各方掌事去镇守八方,这还真是个平易近人的宗门,拾花好奇道:“大荒宗可有这样的节祀?”

司央别开眼:“不知”

拾花唉了一声,将卷成一团的纸打开。

字迹娟秀工整,应为女子所作:“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诶,这竟是在表露真意,拆人好事天打雷劈。”说着连忙将纸塞回灵石扔了出去。

司央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有钟情的女子?”

这冷不丁的一问兀自让拾花一怔,思索片刻,道:“是有一个。”

苏清绝侧首看他:“周璃?”

拾花看她一眼:“她是第一个瞧见我与我说话的,应不奇怪吧。”

苏清绝摇了摇头。

拾花一扫飞来的灵石,没了再捡的兴致,避开身来,提起一事:“你那日不是道所好乃这世间的绝色,那人是谁?”

苏清绝抿了唇,对方才的多嘴后悔至极,见一道流光飞速而来,借机别了话头:“小心。”

拾花闻言看去,那光快如流火,朝他径直飞来,抬手间一物撞了上来,他摊开掌心一瞧,见是一块镶金丝的玉牌,打量一番,疑道:“这是何物?”

此物苏清绝与司央并不陌生,司央道:“玉牌,想知是何物需带着它去一趟聚宝斋。”

拾花一听便将那物扔了出去。

非天衍宗弟子,能凑个热闹已是极好,再拿人东西便是逾矩了。

“趁无人前来,咱们下去吧。”

星落大阵开了,星雨也逐了,身在天衍宗,几人也不好过于放肆,便一同回到了原地。

谁知方一落地,一道流火紧逼着拾花而来。

见又是那块玉牌,他惊叫一声:“撞邪了!”便再次将玉牌丢了出去。

苏清绝去了一道灵傀,追着玉牌飞走的方向去了:“猜一猜会不会飞回来?”

拾花见她煞有介事,哭笑不得道:“可别了吧,怪瘆人的。”

苏清绝眯着眼,似要等个究竟。

拾花哆嗦了一下:“你怎还上心了?”

苏清绝一本正经道:“若再出现便是有人刻意为之。”

拾花白了她一眼:“我可是头一遭来天衍宗。”

苏清绝依旧目不转睛,静默片刻,适才侧首看他:“我猜会飞回来。”

拾花欸了一声,狐疑看她。

此人不是会开玩笑的主,莫非……

“柳湘儿?”

这下换作苏清绝惊讶了:“你知道?”

拾花抱起手臂,拧起眉:“方才去周璃的居所,房内的气息有些熟悉。”

妖族总是异于常人,苏清绝想起思无邪,不由攥紧了手指。

她不点破身份,便是避免与自己正面交锋,之后更是轻而易举让两人生了嫌隙,这一场各含心思的试探,终是自己输的彻底。

“来了”

司央突然出声,苏清绝收了思绪,定眼一看果然又有流火而来。

苏清绝指尖飞出一簇火苗朝流火飞出的方向而去,不一会儿惊呼声远远传来,很快柳湘儿火急火燎地出现在了三人眼前,大喝道:“什么东西,快住手!”

很快,苏清绝收了火苗,柳湘儿适才得以喘了口气,迎上拾花的视线:“许久不见啊,拾花。”

“怎拜入天衍宗了?”

柳湘儿眼神一闪,道:“当然是因为我天赋过人得天衍宗青睐。”

拾花轻哼一声,却未接话,一双桃花眼看着她,顿时惹得人不自在起来:“看我做甚?不过几月未见,不必这般惦记吧?”

拾花双手环抱,迟疑片刻,道:“方才在周璃住处的人可是你?”

柳湘儿诶了一声:“你已经去过了?”

拾花定定看她:“你方才已经发现是我这才跟了过来不是?”

柳湘儿身形一僵,随即讪笑:“被你发现了。”

拾花没好气道:“方才我只觉气息熟悉,又道是不大可信,不想果然是你,你与周璃是旧识?”

柳湘儿侧首看他一眼,抬手左右开弓,在那容色倾绝的面颊上捏了一把:“你不是一直想见见周璃舍命救下的孩童?”

拾花吃痛,打断她的手,揉了揉脸,道:“你是那孩童?不对,我记得她该是姓褚才是,你………”

柳湘儿甩了甩被打疼的手:“她因我断了修道路,我若不改个名,你会待见我?”

拾花动作一顿,垂了手道:“算你聪明。”

周璃乃仙门中人,救人无可厚非,但却自此开始了凄苦的一生,若知晓当初是因她的缘故,自己虽不会如何迁怒,然心中怨气横生,自然不会与她有所往来。

柳湘儿看着泛红的脸颊微微一笑,手肘戳了戳他:“看在我与你相识五六年的份上就莫要与我置气。”

“谁要与你置气?”拾花白了她一眼。

柳湘儿顿时有些热泪盈眶:“当真?”

拾花当然道:“你因她入天衍宗,后又助我为她引梦,如今这人族中还有你惦记着她,于她也是一件幸事,我为何要置气?”

柳湘儿眨了下眼,张开双臂将人抱了个满怀:“拾花啊,这可是我听到最得心意的话了。”

柔软的身子贴了上来,拾花大惊,忙伸手推人:“男女有别,人妖有别,柳湘儿你快松手,叫旁人看见了你不要名声了,赶紧撒手,苏清绝,司央,快将人拉开!”

话音一落,柳湘儿便松了手,含笑道:“我只听师兄说有贵客到,却未想到会是你,你怎会至此?”

拾花退后一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口气不悦道:“机缘巧合,我随苏清绝一道来的。”

苏清绝适时道:“师尊与玉瑶仙尊今夜路经天衍宗,想起故人,适才前来一见。”

玉瑶仙尊乃是云开影的师妹,天衍宗上下无人不知,柳湘儿面露异色:“玉瑶仙尊出山了?”

苏清绝点了点头。

柳湘儿看她片刻,恍然道:“难怪,玉瑶仙尊可是为姜锦琅的婚事而来?”

萧姜两氏联姻,姜锦琅是云开影的弟子,姜玉瑶是姜氏人亦是云开影的师妹,她会如此认为也是应该。

“此行的用意师尊未说,我等并不知道。”

“不知还是不说?”柳湘儿狐疑道:“你是姜氏人,与玉瑶仙尊同出一脉,怎会不知?”

拾花却是惊讶:“你怎知晓她是姜氏人?”

柳湘儿犹豫片刻,适才道:“她知姜氏血脉隐疾一事,又因桃花印,我适才猜测她与姜氏的关系。”

拾花却更加诧异,这二人该是没有交集才是,莫非……:“你早知周璃因姜氏血脉有异,也知她的孩子为何是那等模样?”

柳湘儿侧首看他:“你也已经知晓?”

拾花心绪有些凌乱,但也回道:“我自地宫之中得知”

“你竟去了地宫?你是不要命了?”

柳湘儿的声音突然携怒气而来,拾花微微一怔,皱眉道:“怎突然这么大的火气?我这不是追到那了,你还未说又怎知这些事的?”

柳湘儿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凭一己之力会追查到如此地步,压下眸中的怒火,道:“我知姜氏世代受血咒影响,便猜测周璃与她结桃花印,以及孩子的模样与血咒有关,近日又在边陲之地得知姜氏血脉有异是魔族所为,我一早未说于你,是怕你会以身涉险,命丧姜氏。”

她是为自己着想,拾花也不好就过去之事再加责难,便道:“你也去了地宫?”

柳湘儿见他未在针对此事,心下一松,回道:“魔族动乱,其居心有加害无相门之嫌,我与同门前去一探究竟。”

苏清绝接话道:“姜氏血脉一事地宫知晓的人也寥寥无几,你又从何得知?”

“我有相熟之人去了地宫,正巧在边陲之地一遇。”柳湘儿看向苏清绝:“你也去了地宫?”

“不错”

柳湘儿神色一暗:“你们一道来此我该是想到的。”

拾花却未留意她的变化,他看了苏清绝一眼,道:“可是褚长啸?”

柳湘儿登时秀目圆睁:“你见过?”

果然,他记得柳湘儿该是姓褚才是,拾花忆起那人嘴脸,嫌恶道:“那只纸糊的人可没少作威作福。”

苏清绝出言提醒道:“此人是皇族萧氏一脉,你言辞谨慎一些。”

“他?”拾花不可置信道:“他哪里有半点皇族威仪?”

柳湘儿则更加奇怪:“你等莫不是与他一路同行?”

苏清绝见她未否认,心下了然。

古族褚氏一族掌剑阁,柳湘儿既是剑阁之下灵器坊掌柜又知姜氏密事怎会是寻常人等?

褚长啸姓氏不凡,让人直觉出身临江褚氏,而皇族萧氏曾与褚氏结亲,当今后宫之主便是褚氏人,褚长啸知晓萧氏旧事其身份不言而喻。

拾花追问道:“那纸老虎与你是何关系?”

“是我表兄”柳湘儿看出拾花的不满,安抚道:“他自幼长在宫外,性子肆意,你别介意。”

“谁与他一般见识?”拾花冷哼一声,将玉牌丢给她:“不收。”

柳湘儿眼一瞪:“不收也得收。”说罢强行往他怀里塞。

“回礼”

“嘿,你还强买强卖了。”拾花大叫着躲开。

柳湘儿一咬牙,朝人追去,两人你逃我追,好不热闹。

一直未说话的司央见二人远去,适才出声道:“师兄是幽萤转世?”

突如其来的一问让人措手不及,苏清绝不答反道:“为何如此问?”

“不仅声音相像,气息亦是熟悉。”司央道:“转世之大能,为立世之心力,换作是他才说得过去。”

一路所经,他会如此猜测无可厚非,立世非一撮而就,一力担之实属不易,苏清绝看着渐渐泯灭的星辉,给了肯定的答复。

“是他。”

果然,历经蜃景一事,再次见到金郁琉时司央留意起此事来,便愈发觉得二人相像,却又有些不敢置信,直至今夜。

一境之主,木神幽萤,万年来隐于世间,似一盏长明无尽的灯照亮境里所有生灵生存的方向,生生世世,循环往复。

都说神族已经陨落,原来是以另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存于世间,而自己何其有幸受其救命之恩。

“这一世,他定能如愿。”

这何尝不是众多人与妖的期盼?即便是苏清绝亦是如此希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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