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村民顾勇家的媳妇儿早晨起来开门, 现门被大雪堵住了，转身就想找个工具把雪推开。家里的杂物都放在公公的房间里, 反正公公一个人住也用不了多大地方。

平时公公天不亮就起床，今天似乎有点晚。

她推开房门，一眼就看见公公冲着门的方向趴在地上, 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僵硬，眼睛凸起瞪大着, 手伸向前。

“啊……啊……”她顿时被吓得尖叫起来。

“怎么回事儿？”

听见媳妇儿的叫声，顾勇披上衣服就从被窝里爬出来, 裤子都来不及穿，跑出来一看，就见自己爹趴在地上。他爹整个人已经被冻僵，早就没有了呼吸，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爹, 爹, 你这是咋啦……”

老人应该是半夜起来如厕，不小心摔倒在地上摔断腿, 没能爬起来，之后温度骤降被冻僵，再后来渐渐没有呼吸。老人有尝试过呼救，但冻僵的身体让他没办法爬行甚至喊出来。

昨夜, 顾勇被冻醒后只给自己房间生了火盆, 添上被子, 天气太冷让他一时偷懒没去他爹的房间查看。总觉得他爹平日里精神气色那么好，冷了肯定会自己生火加被子，不必他费心。

他也没想到就是这一时躲懒，让他爹冻死在夜里。

想到他爹对他的好，想到他妈死的早，老头子又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把他养大，越想越伤心，忍不住悲从中来，放心大哭起来。

早晨空旷的山村回荡着顾勇家两口子的哭声。左邻右里被声音吵醒，纷纷起床查看。

天亮以后，雪势减缓，但广播的天气预报里说，未来一周内都将是持续大雪。每家的屋顶和院子里都落了不少雪，村里人都穿着厚厚地棉服，趁着雪不大，赶紧拿出工具开始清扫积雪。

山上住着的几户人家，还有住在祠堂里的人家也全部出来扫雪。顾宋两家顾了老人和女眷其他人都出来扫雪，清扫主力依旧是宋毅他们四个。四个人负责清扫屋顶和温室，顾爸及小川林远行则负责院子里的积雪。

今天没有太阳，室外温度估计有零下二十几度，天气阴冷。顾家父子和林远行都全副武装，皮帽子（遮住脑门和耳朵的那种），厚围巾、手套、羽绒服（必须加厚款，轻薄没用）、老棉裤，棉靴。整个人都裹得跟球一样，艰难地挪到室外，开始清扫工作。

零下二十几度有多冷？大概也就是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热气呼出都是浓重的白雾，眼睛累得睁不开，因为睫毛都冻上了。呼呼刮着东北风，吹在裸、露的脸上，像是刀割一样疼，且冰冷刺骨。这个温度不会持续太久，以后只会越来越冷。

扫了没一会儿，林远行就感觉手指僵硬，连忙让小川和顾爸回屋休息，院子交给他负责。

“太冷了，小川，叔，你们先进屋，院子交给我就行。”

“那怎么行，没事儿，你别看你叔叔我年纪有点大了，但还是有一把子力气的，放心。”顾爸揉了揉冻红的鼻子，说。

“没关系，你们俩先进去，现在这时候如果冻出病来没法医治，要不然这样，你们先进去缓和一下，等会儿再出来。”林远行只能退而求其次。

“行，那我们进去缓一缓，等会儿出来换你。”

“好。”

说服二人进去后，林远行接着清理积雪。转头看见在踩着梯子清理屋顶积雪的四个人，他们灵活敏捷，动作丝毫没有因为寒冷而呆滞。也没见他们穿太多衣服，就只穿着普通羽绒服，其中有一个连帽子都没带。

林远行盯着四人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宋毅感官敏锐，几乎立刻就察觉都了他的视线，转头对上他的目光。

林远行脸上风平浪静甚至还冲宋毅露出一个微笑，他淡定地收回视线，继续手上的动作，似乎什么事儿也没生过。

不多时，林远行听见身后有动静，以为是小川他们又出来了。

“这才刚多久，你们怎么就……”转身一看，却现不是小川，而是小川的姐姐，顾微微。

“你怎么出来了？”林远行皱眉。

“出来扫雪，你一个人太慢，我来帮忙啊，你刚才在看什么？”顾微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刚刚他打量宋毅他们的时候，她看见了。对这个林远行她非常好奇，总觉得他有一种违和感。

她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明显可以感觉到，林远行的精神力有一刹那剧烈波动。一个人的言语动作可以骗人，精神力却怎么也骗不了。

“没什么，羡慕宋哥他们比较耐寒罢了。”他耸耸肩，一副坦然的样子，随后继续扫雪，不再说话。

看了眼平静的林远行，顾微微也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到底正不正确。既然如此，索性先放在一边，反正以后时间长得狠，总有一天她会抓住他的尾巴。

元宝也跟着她一起出来，四个爪子在雪地上踩来踩去，留下一路小巧玲珑的爪印。元宝似乎很喜欢雪，一直往雪堆里钻。看见她在扫雪也想来帮忙，小爪子轻轻一扬，大片积雪被拍飞。

顾微微吓得连忙看了林远行一眼，还好他没有回头，要不然怎么解释能力这么诡异的猫？

警告元宝不准在随便暴露实力，要装得和普通猫一样，否则扣小鱼干。

元宝委屈地喵了两声。

元宝：好心没好报，不跟你玩了，我要去找我小弟们耍去。

微微：早点回来，别跑太远。

元宝：知道啦。

即使再大的雪也抵挡不了元宝的脚步，它依旧照例往深山里钻。听他说，他在山里收服了一票小弟陪他玩。

元宝在地球上大概不可能有天敌了，顾微微也放心得让他出去浪，只规定了他必须在天黑之前回来，否则三天没有小鱼干。

为了元宝的小鱼干，她可是费了不少心。地震前就一直在秘密采购，现在空间里的小鱼干估计够元宝吃二十年都有的剩。

顾微微跟在林远行后面挥动手上的扫帚，将积雪推到院子外并推下山坡。

二道人影从山下相互扶持，艰难走上来。

“大堂伯，顾城哥，你们怎么来了，快进屋坐。”她忙领着两人进屋，这时候来，难道山下生了什么事儿？

“爷爷，爸，大堂伯和顾城哥来了。”

顾爷爷正在给昏迷的吕蒙把脉，随时观测他的身体状况，预防不测。看见顾青山父子进来，说道：“进来坐吧。”

“还是你们这里暖和，在室内两件衣服就够了。”

顾家一直在烧炕，室内温度一直维持在二十几度左右，温暖的室内和外面形成鲜明对比。其他有炕的人家很少，基本都靠火盆和炉子取暖，在门窗上挂上厚厚的帘子，减少热气流失。

顾青山家当初在盛从文的帮助下也改造了一个房间，砌了火炕，这个火炕现在家里老人睡着。

“怎么回事儿？这人是谁？”看见躺在炕上的吕蒙，顾城问。

“上次从外面进村的人，就住在我们家下面那家，半夜出来扫雪的时候摔了，正好摔到脑子。”顾妈说道，顺便给两人倒了杯热茶，让他们暖暖身。

“伤了脑子可不得了，镇上医院也不知道还开不开，这冰天雪地的，要将人弄到镇上也不容易。”顾青山闻言皱了皱眉。

“等会儿巡逻队的人要是来，你给问问，看看能不能到生存区的医院去看看。”

“行，这么大雪，路不好走，估计巡逻队要来的晚一些。”

顾青山上来找顾爷爷其实是有一件事儿想和他商量。山下顾勇他爹和一个独居的老妇，昨天晚上被冻死了。两家人找到顾青山希望能找人办理丧事。

之前村里谁家有喜丧等大事，大家都会去帮忙。

顾勇还想去邻村请个道士给他爹念念经，说他爹死的太惨，怕到下面有怨气，想给他超度超度。还想找人给他爹做副棺材，葬到山上去，总之一定要办个像样的仪式。

“哎，顾城还是孝顺的，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让他爹走得好看点。”顾青山感叹道。

“这叫孝顺？亲爹半夜冻死在家里都不知道，还能叫孝顺？身前没有享福，死后哀荣再大，又有什么用？”顾爷爷冷笑着说道。

现在的很多人都本末倒置，老人活着的时候不来孝顺，推托工作忙，需要带孩子，要挣钱等等借口。等人死了，就表现得悲痛万分悔不当初，接着大操大办丧事，好像这样就能弥补当初的漠视和冷淡。

别人见了还觉得，嘿，这家儿子/女儿真孝顺，看这丧事办得，吹吹打打，多盛大热闹，这家老头子/老太婆有福气啊！

却不知真正有福气的人，应该是生前儿女孝顺，喜乐平安活到寿终正寝。

另外一家人，说起来就更加悲哀。

这个独居老妇一生养育了七个子女，五男二女。民间有种迷信的说法，说是五男二女难齐存，就是说生了五个男孩两个女孩，所有的孩子很难全部活下来。

也不知怎的，真的应验了这个说话，二儿子在五岁那年死于意外，剩下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全部活了下来。

俗话说得好，多子多福，然而事实却不是如此。

有这么多儿子和女儿却没有一家愿意赡养老人，因为每一个孩子都觉得，她有那么多孩子凭什么要我来赡养？要养必须大家一起。互相攀比之下，谁也不愿意吃亏，最终老人没有依靠任何儿女，选择了一人独居生活。

前段时间地震，她受伤了，依旧没有儿女家愿意接纳她，她还是住在她那间低矮的小屋里。受伤不能做饭，就由儿女家轮流给她送饭，即使这样，也需要忍受儿媳妇不时的冷言冷语。

最终，在这个雪夜，她冻死在小屋里。如果有一个孩子在半夜过来看看她，她也许就不会死。

其实，她并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受儿女家欢迎的，在四五十岁身体强健的时候，她很受儿女家欢迎。她可以帮他们带孩子，做饭，做家务，种菜等等，这些活她都可以干。但等到她老得动不了了，再也做不了这些活的时候，曾经看到她就喜笑颜开的脸也渐渐冷淡下来。

当她不能再创造价值，她就只有被淘汰，不仅被社会淘汰，也被儿女淘汰。

听到村里人的死讯，屋里的几个人都唏嘘不已，这两家的情况大家基本上都了解。

不管怎么样，人死如灯灭，死者为大。

顾宋两家答应帮忙。

临近中午的时候巡逻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