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会来找你的
李觅寒上完药,坐在梳妆台前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他一会儿还要去见娘亲,不能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看着镜中的自己,他找寻自己和娘亲相似的地方。
只有一双眼睛有娘亲的影子。
“为什么,为什么不再多像一点。”
花倾月一回来就看到李觅寒笔直的站在门口,她在远处停顿了一下才过去。
护卫们还挺有人性,没有打脸,要不是衣服上还有脚印和褶皱,单看脸,根本看不出刚刚他被人打的那么惨。
花倾月看着他有点头疼,刚刚还说让他不要压抑自己的情绪,现在面上又一副淡定模样,真是执拗。
她走到李觅寒身边没有站住,而是直接在他面前转弯,“走吧,我带你去桃林。”
李觅寒在后面跟着花倾月的脚步,身上的伤让他法走的太快。
一进桃林,风起,落叶飘散,真是应景,风萧瑟,叶枯黄,人哀愁。
那墓碑李觅寒没少见,除了刚开始的意外,后面再没感触,总觉得娘亲的寿数还有很久。
不料,转眼间天人永隔。
他跪在墓碑前,内里波涛汹涌,面上只是微微皱眉,此刻他心里的怨气大过悲伤。
他想大声质问老天,难道我就不配被人爱吗?
为何要在我努力活下去的人生里给点甜,给了又收回去,老天何故戏谑我。
你是不是就喜欢看世人求而不得。
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看不得世人欢喜,这是什么恶趣味。
他压抑着问,“娘亲,何时去世。”
花倾月不看墓碑,不看李觅寒,眼神落在远方,不是桃林也不是天空,像是回到她得知消息的那一天。
“你走后的第二天。”
李觅寒:我走到第二天,只差一天,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李觅寒,“娘亲因何去世。”
花倾月,“病故。
其实娘亲身体一直不好。
医婆婆给她看过,早年伤身伤情过多。
动摇了根本。
娘亲这些年一直在强撑。
我以为还会再坚持几年。
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花倾月在心里做过送走娘亲的准备,她以为自己还能有机会在床边照顾娘亲一段时间。
她以为她们会有一个漫长的告别。
李觅寒越听身体越冷,抖个不停,花倾月的声音越来越遥远。
再之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花倾月正说着,听见李觅寒倒地的声音。
她赶紧蹲下把人扶起来,只见他眼睛紧闭,浑身轻微颤抖,嘴里不停的呢喃着,好似进入梦魇。
她低下头,把耳朵凑过去,想听听他在说什么。
他就一直重复两个字,“好冷,好冷。”
花倾月用手背去探他的额头,不烫。
但是看他这个样子像置身冰窟一样。
肯定是情绪发泄不出来憋的,真是头犟驴。
她把人背起,又送到娘亲房里。
给他盖上被子他还说冷。
花倾月从柜子里又拿出一床被子给他盖上。
时间过去不知多久,李觅寒有了点意识。
他感觉到有重物压在自己身上,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他身子用力,还是起不来。
同时身体一边感到燥热,秋天为何这么热,好像在火堆里烤。
他艰难的睁开眼睛,看着身上,终于知道了为什么。
他身上不知盖了多少条棉被。
他没法翻身,只能转头,就看到床边围了一圈的炭盆,里面的银丝炭燃的正旺。
他额头的汗滑进眼里,又流出去,顺着脸颊,落到枕头上,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哭的很伤心,枕头都湿透。
他是想流泪的,可眼睛干涩,流不出来,反而汗如雨下,没完没了。
他只有脖子能动,在有限的视线范围里,没有看到花倾月的身影。
他试着叫了两声,“倾月,倾月。”
没人应答,看来她不在屋里。
他热的难耐,尤其那几盆碳,要把他烤成人干了。
不一会儿,花倾月手端着一个炭盆,小跑着进来。
“好烫,好烫。”
她赶紧把炭盆放到架子上,用手抓着耳垂。
一看床上睁着眼的李觅寒,赶紧过去,“醒了,还冷吗?”
李觅寒汗出的太多,有些无力,嗓子干哑,“为何觉得我冷。”
花倾月拿布巾给他擦去脸上的汗,“是你自己说的冷,还一直抖。”
李觅寒想不起之前的事,但看到花倾月脸上的汗不比自己少,肯定刚刚给她忙坏了。
“对不起,吓到你了。”
花倾月以手为扇,给自己扇风,“吓是吓到了,不过你醒了就好。
你要是再不醒,我打算再去把方灵大夫‘请’来给你瞧瞧。”
李觅寒看着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花倾月看李觅寒往外看,她下意识的也看过去,月亮高悬,星星繁密,秋天少了虫鸣,后院的人都去了前面忙碌。
现在是后院最安静前院最热闹的时候,“子时已过。”
李觅寒收回视线,“能帮我把被子拿开吗?
我起不来。”
花倾月赶忙答应,“哦,哦,好。”
花倾月一层一层的把棉被揭开。
娘亲屋里就四床被子,刚刚都盖上去,李觅寒还说冷。
她就跑到旁边几个屋子,把别人的被子都抱过来,盖在他身上,他还说冷。
支上炭盆,他才安静。
最后一层被子掀开,李觅寒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夹杂着炭火的味道。
李觅寒出了一身的汗,刺的身上细细密密的疼。
他艰难的坐起来,想站起来去喝口水,可还没站起身又跌坐回床上。
他还要再起身,花倾月按住他,“你这么着急起来干什么,歇一会儿。”
李觅寒只能麻烦花倾月,本来是不想的,可口实在干,“能帮我倒杯水吗?”
花倾月,“你老是这么客气,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花倾月直接把茶壶给他拿来,李觅寒怔怔的看着花倾月手里茶壶,这该怎么喝。
花倾月看着他呆住的模样,一拍自己额头,“对,杯子。”
是自己活的太粗糙,自己渴急了都是拿壶直接倒嘴里,那样喝才痛快。
花倾月把茶杯放到李觅寒的手里,自己给他倒水。
李觅寒不好意思的说,“我是不是太矫情了。”
花倾月,“没有,茶杯的存在就是为了喝茶水的。”
一杯肯定不解渴,李觅寒没说够了,花倾月就一直耐着性子在旁边给他续杯。
李觅寒一杯一杯的喝,还是不解渴,刚刚流出去的汗实在太多。
他都觉得自己有点烦了,“要不我自己倒吧。”
他伸手要去拿茶壶,花倾月拍开他的手,“哎呀,我拿吧,你看你的手,还有点抖呢,别再把茶壶掉地上,摔坏了。”
李觅寒也就不再跟她客气,看着她小心翼翼给自己倒茶的可爱模样,他倒是希望,这壶里的水能源源不断。
倒着倒着,花倾月是耐心不足了,她想,旁边坐的要是洛川。
她会直接捏着他的嘴,把一壶茶水直接倒进他胃里。
一壶茶水见底,花倾月打算再去拿一壶。
李觅寒虽然没喝够,但也知道适可而止,“不用了,我不渴了。
时辰已经不早,我得回去收拾收拾准备上朝。”
花倾月,“啊?
不是不早,是太早了吧。
现在就要准备上朝。”
李觅寒给她解释,“平时没这么早。
今天没有沐浴,要回去沐浴换官服。”
花倾月好奇,“皇上也起这么早吗?”
李觅寒思考了一下,“大概会再睡一会儿吧,皇上就在宫里。
臣子进宫也要花些时间。”
花倾月觉得做官好辛苦啊,要早起,她可起不来,晚睡可以。
突然她想到,那洛川呢。
对了,他是轮班的,但也辛苦,经常值夜班呢,有时候刚下夜班又要进宫。
他跟自己说了,这几天他都是夜班,她见过洛川穿官服执勤的样子,还挺威风的,自己也威风过。
花倾月经历过,自然体恤这些侍奉皇上的人,“我去叫马车,送你回去。”
李觅寒点点头,没有拒绝,他来月清坊从来不坐马车,怕被家里人知道他来这里。
他现在这个样子,走回去是不可能了,没准还没出南市,人就瘫倒在地上。
花倾月给他找了一件披风披上,帮他系好,“夜里冷,你又出了一身的汗,别再着凉了。”
李觅寒看着花倾月,天下除了娘亲,就只有她会对自己这么温柔。
他怕了,怕他不做点什么,她也会突然消失。
李觅寒没忍住,握住花倾月的手腕,有些用力,“你也会走吗?”
花倾月没反应过来,“走?走哪儿去?”
李觅寒眼里如一汪春水,神情里待着乞求,“离开我。”
花倾月笑了,只是单纯的笑没有掺杂其他,“不管怎样,你都是我哥,我不会离开你。”
她只当他是因为娘亲去世没有安全感,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即便没有血缘牵绊,他就是她哥,跟安北晨一样。
李觅寒自嘲一笑,果然,她还是不懂。
他松开她,“我们走吧。”
他本不想在她面前露出柔弱的一面,但转念一想。
当初他流泪吃汤圆,她带他去看了烟花,他伤心她送了自己面具,还带他去桃林,让他放声大哭。
克制在花倾月面前没有用,她对男女感情的事太迟钝。
以往她对自己的好,都是出于朋友的同情。
想要突破朋友关系就要越界。
所以当他往前迈步时,故意脚落偏,身体向花倾月那边倒过去。
如他所愿,花倾月接住他,他假意起身,“对不起,有些脚软。”
花倾月抓住他的胳膊,“你呀,太能逞强,走不了就告诉我,我扶你。”
李觅寒“嗯”了一声,原来靠近她这么简单,以前就是自己想太多。
经过前厅时,宾客依然满座,曲乐悠扬。
旁边再热闹,李觅寒都不去看,不去听。
他只专注的装虚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路,里面六分真,四分假,不会被识破。
每次他的摇晃,花倾月都格外紧张,一紧张人就贴近一点。
李觅寒感觉自己很卑劣,但如果这样就能留住她,他不介意自己再坏一点。
花倾月扶他上了马车。
两个人坐在马车里,花倾月不放心他,怕他照顾不好自己,叮嘱他要记得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实在不舒服就请假几天在家里休养。
花倾月的每一句关心都敲打在他的心上。
像是小锤敲着钟,心雀跃的颤个不停。
还好马车里光线暗,要不然花倾月就会看到,李觅寒隐在暗处,像狼盯着猎物一样看着她。
马车停下,车夫告知马车里的人,“李府到了。”
李觅寒还有点舍不得,只有两个人的空间,多难得。
花倾月脑子里只想着,赶紧送人下去,没准还能回去多休息一会儿,“我扶你下去。”
李觅寒没让,他不想李府的人看到她。
李府的人,她最好不要见,见了只会给她增添麻烦。
他站在门口送别花倾月。
果不其然,马车还没有走远,吴管家就出来接他。
无论他何时回来,吴管家都会出现,他自己都觉得神奇,这人不睡觉吗?还是睡在大门口。
“准备点热水,我要沐浴。”
方灵虽然告诉他不要洗澡,但是不洗澡是不可能的,他一会儿还要上朝,他现在一身的汗渍和药味。
吴管家也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药味,因为披风的遮挡,看不到身上什么样子。
少爷受伤了,怎么受伤的他不过问。
但要告诉李夫人。
李夫人本来一直熬着不睡,要等李觅寒回来看戏。
但年纪大了,没挺住,睡觉前她让吴管家候着,仔细观察李觅寒,等明天告诉她。
估计要让李夫人失望了,李觅寒还是和以前一样,表面上看不出情绪。
李觅寒进府后,花倾月站在远处的房顶,看着李府大门,“我好像忘记一个人。
让这个故事开始的人,李玉堂。
他这个罪魁祸首。
李玉堂,你等着,我会来找你的。”
花倾月想到自己曾经把他当亲爹就恶心,还幻想着和他见面。
李玉堂,你以后睡觉最好不要太死,我会经常光顾李府的。
姑奶奶我折磨人的法子多得是,让你尝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