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割肉
年轻时候,人在做决定的时候,都没有多大的决心。
如果那天我只是和他们三个,吃了一顿饭,那我大概不会再想着,加入这个圈子,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当时对于混社会走江湖,并没有一个清晰的定论。
最多就是一帮不务正业的年轻人,混在一起打架,无事生非,偶尔敲诈一点东西。
要是有人说在七八十年代初期,有什么黑社会大哥能够做生意,月入几千上万,那差不多可以确定是吹牛皮。
当时的年代下,是供给制度。
钱很重要,但又不是那么重要。
有钱不行,还得有票,你要是光有钱没有票,或者拿着粮票悄咪咪跟公社的同志说。
‘我用粮票换一点油或者肉。’
估计当场就会被公安把头给摁了,投机倒把罪。
供给制度可以参考眼下的北棒。
当时没有私人做生意的空间。
那时候混在一起玩的人,确实有几分义气和情义,但在1983年,彻底废除大锅饭等等时代产物后。
金钱的重要性突出后,混,这一个群体也开始飞速的专业化,向钱看。
有人将这两者对比为古典流氓和拜金流氓。
也有人分这些时代下的大哥,为江湖大哥,社会大哥,黑道大哥。
而楚江海,则是完完全全的一个江湖大哥。
我曾设想过很多次,若是他活得足够长久,能不能从江湖大哥,完成社会大哥和黑道大哥的转变。
楚江海在怎么调皮捣蛋,但依旧对自己母亲,抱着三分畏惧。
所以在他母亲说,不要让我跟他玩后,他恢复了此前对我的冷淡。
我之所以说他是个标准的江湖大哥,便是因为在他身上,有几分当时的江湖气。
或许也只有这一代混出来的大哥,可以标榜自己混江湖。
他当时替我出头,完全就是看不下去陈家三兄弟,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我。
并没有从任何利益方面的角度出发。
想通了楚江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后,他对我恢复之前的冷淡,我也就没有在意了。
他给我的军大衣,我没有还给他,他也没有问我要。
就这样,时间不紧不慢的过着。
若是日子一直这样平静下去,我和他的交集,可能也就到此为止。
而然一件事的发生,不仅将我卷了进去,甚至整个柳巷镇也一同卷了进去。
也为了两年后,我们被万人公审,埋下了种子。
事情发生在1981年的年末,腊八。
不敢说整个西南,但当时我居住的那一块,并没有吃腊八粥的习惯。
不过始终这是个节日,所以当天我母亲让我去公社割肉。
我拿着队里发放的肉票,还有钱,一大早就往公社赶。
柳巷镇的公社,距离我家不算远,走路过去差不多也就是一二十分钟。
我出门的时候,恰好看到陈强在门外面,捣鼓着他那自行车。
八十年代的自行车,手表,是有面子人的两大标配。
陈强是个要面子的人,省吃俭用,也给自己搞了一辆自行车,平日跟新媳妇一样呵护着。
除了镇上赶大集,需要露脸以外。
其他时候是舍不得骑着他这自行车的。
也就今天是腊八节,镇上人多。
“强子,你也要出门啊?”
陈强挽着袖子,使劲拧了一下白毛巾上的水,看样子是在擦自行车。
这一幕看得我嘴角一抽,他这毛巾比我洗脸的还白。
“没呢,你嫂子去镇上了,我擦擦车。”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也就转身离开。
其实那天,我应该叫着陈强和我一起去镇上,或许情况会有所不一样。
除了大年初一,是凌晨那一顿比较丰盛,其他节日,我们当地都是晚上那一顿,或者中午那一顿比较好。
当时生产力低下,大部分人家,还一日两餐。
我家在柳巷镇,但并不是临街住户,距离公社以及几个大队部,都有一段距离。
一路上我看到许多和我一样,去镇上割肉或者买东西的人。
其中大部分人,看到我后,都默契走远几步。
只有少数几人,会上来和我说几句话,发支烟给我。
这就是我砍完陈家兄弟后带来的后果,在大部分人眼中,我属于一种疯子。
一言不合就会砍人的那种。
你被欺负的时候,他会看热闹。
你奋起反击的时候,他会说你危害社会,是个坏人,和你一起玩会变得危险。
给我发烟的人,大部分是和楚江海那些人类似,他们在当时和往后很多年当中,都有一个称号。
二流子。
从我砍完陈家兄弟,楚江海给我出头开始。
也有很多人,将我归类在这些人当中。
我没有拒绝他们给我的烟,一一从他们手中接过。
还笑着和他们交谈了几句。
没有预想到的是,我在割猪肉前,遇到了白脑壳。
白脑壳并不是我们柳巷镇人,而是县里边的人。
当时的交通路况,他一天来我们镇上,只有等顺风车。
不过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跟在楚江海身后打转,并没有怎么回家。
我看到他矮矮的身影后,立马走了过去。
“白脑壳,你腊八都不回去啊?”
要说楚江海帮我的时候,我印象最深的除了楚江海,那就是这个白脑壳。
特别是他杀猪刀都放在陈祥脖子上了,还要把陈祥手里的刺刀顶在自己胸口。
让陈祥和他比比,谁快一点。
白脑壳戴着墨镜,扭头微微看了我一眼,低声说道。
“我在大哥家里过腊八,出来割两斤肉。”
我十分热切的勾住他肩膀,“刚好,我也是,我们两个一路嘛。”
我自小没什么朋友,楚江海因为他母亲的话,不敢跟我有过多亲近。
我也不好死皮赖脸的贴上去。
所以我对白脑壳,比较有亲近感觉。
白脑壳对于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有些不适应,但也没有挣扎。
“要的嘛,我们走快点,不然一会儿好的都被割走了。”
等我们到肉铺的时候,确实和白脑壳说的差不多。
除了那些干部割走的之后,剩下的部位当中,还有一块三四斤的后臀肉。
当时那年月荤腥少见,所以这种肥膘多的肉,比较抢手。
“冬冬,你要割几斤,你割了剩下的我全要了。”
白脑壳声音沙哑,倒不是那种伤了嗓子后的沙哑。
而是很少说话,说起话来也种声音喑哑话语磕碰的感觉。
我看了一眼那块肉,又算了算我身上的肉票和钱。
“要不这样嘛,白脑壳,我割一斤这个臀尖肉,你拿剩下的,我再割点别的,反正我家就我和我老娘。”
白脑壳点头,我们算是决定了这块肉的归属。
但就在我准备递肉票和钱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挡在了中间。
“陈老汉(公社负责卖肉那人),这臀尖儿肉我全要了,你上哈称,我给你票子和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