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吃不完的油条
“谭文龙已退出当前群聊。”
这条消息如同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群聊中的千层浪花。原本静谧的群聊界面,因这突如其来的提示信息变得热闹起来。
一排排的‘?’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几个与谭文龙关系不错的同事率先表达了不满,各种表情包和脏话层出不穷,看来这家伙平时人缘还‘不错’。
王富贵选择了沉默。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争吵,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关闭了手机,将其塞回裤兜。他骑上电瓶车,踏上了回家的路。
既然这条线索已经中断,那么今晚就暂且放下,明日再议。
而在手机的另一端,头像闪着皮卡丘光芒的栗楠却是怒火中烧。她的手指紧握着手机,几乎要将它捏碎,但理智告诉她这可是新买的,于是愤怒地举起的手机又缓缓放下。
栗楠是一名女性外卖员,外卖员这个职业在当今社会,以其灵活性和相对较高的收入吸引了不少人,像她这样的女性外卖员也并不罕见。
作为体育生的栗楠,虽然因为天赋所限无法成为顶尖的运动员,但她强健的体魄却在送外卖这份工作上展现出了独特的优势。
她能够忍受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别人送10个小时就疲惫不堪,而她可以坚持16个小时,甚至更久。这份毅力与体力,让她在外卖行业中脱颖而出。
栗楠与谭文龙的相识源于一次夜宵聚会,豪迈的栗楠来者不拒,喝趴了数个同事(包括谭文龙这个酒鬼)。
那次的拼酒经历让他们成为了朋友。
随后的日子里,谭文龙的酒局中,总是少不了栗楠的身影。但上个月,谭文龙因为财务困难,向她借了一笔钱购买新手机,然而借款尚未归还,他便突然退出了群聊,断了与所有人的联系。
这让栗楠怎么能不生气?好歹也打个招呼吧?
栗楠心中的怒火难以平息,还在配送的她,刚刚到达客户楼下。原本这区区六楼对平日的她来说不在话下,但此刻心中的不满让她失去了平日的耐心。
她拨通了客户的电话,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喂,你的外卖已经到楼下了,自己下来拿。投诉?随便你投不投,我是众包的,根本不怕投诉。你再乱嚷嚷,这外卖你爱吃不吃,我不伺候了。”
说完,她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将外卖随手扔在地上,骑上电瓶车疾驰而去。
她决定亲自去谭文龙的家里找他,当面问个清楚。
......
某城中村的群租房,隐匿在高楼大厦的阴影之下,像是一片被城市遗忘的角落。谭文龙的住所就在其中,一间不起眼的小平房,连同外面的小院子,总共占地大约70坪。
这里曾经热闹非凡,几对情侣与谭文龙合租,‘欢声笑语’不断。然而上个月,这些情侣突然之间全部退租,具体原因无人得知,只留下了谭文龙孤身一人。
此刻,小平房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出奇,没有一丝声响。
吱~~~~啪~
突然,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夜的宁静,栗楠骑着电瓶车一路疾驰而来,脚架都没打稳人就跨了下来,电瓶车在其身后重重摔倒在地。
她却毫不在意,气呼呼地大步走向平房的大门。
“谭大炮!你给我滚出来!灯都亮着,别以为能躲过去。”
栗楠站在门口大喊,同时用力拍打着铁门,发出啪啪的响声。
一位刚从夜宵摊回来的男子好奇地停下脚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却被栗楠一眼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我有男朋友,轮不着你。”
男子翻了个白眼,撇撇嘴离开,心里暗暗吐槽吐槽。
(有男朋友了不起啊,我也有!)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栗楠的耐心渐渐耗尽。她后退几步,猛然助跑,一脚踹向大门。
嘭!
锈迹斑斑的铁门在这股巨力下根本不堪一击,锁扣瞬间被踹飞,铁门向内撞到墙上又弹了回来,被栗楠一手把住。
“谭大炮!别给老娘装死,出来。”
栗楠骂骂咧咧地走到里屋门前,拍了会门发现还是没人应。看着面前的防盗大铁门,栗楠掂量了一下,选择走到卧室窗边向里窥探。
(小院大铁门:欺软怕硬是吧!)
透过卧室紧闭的窗帘缝隙,栗楠看到了屋内的景象。
她看到一个人蹲坐在地上,打着赤膊,正专心致志地吃着东西。从背影的纹身她就能认出,这正是谭文龙。
想起那次拼酒,谭文龙输得一塌糊涂,最后被人用货板车推回的家。醒来后却硬是找借口,将责任归咎于她微信头像的皮卡丘,甚至为此去纹了个精灵球,企盼能借此在酒桌上翻盘。
当然,之后的几次酒局证明,这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每次依旧是栗楠的手下败将。
栗楠正要拍窗打招呼,却猛然察觉到周围的异样。
谭文龙四周堆满了塑料袋,其中大部分是空的,凌乱地散落在四周,几乎将整个卧室都填满了。更令人吃惊的是,他面前堆叠着一座座由油条捆扎而成的小山。
他的手臂机械般地抖动着,不停地将油条塞进嘴里,然后又迅速撕开新的袋子,继续狼吞虎咽。
这一幕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诡异,栗楠微微有点愣神。但神智马上被暴脾气‘支配’,不管不顾的拍着窗户,朝里大喊:
“谭大炮!”
谭文龙听到声音,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随后缓缓转过头来。
他的嘴巴塞满了油条,肚皮也圆滚滚的,像是吞食了大量食物。脸庞因为过度的咀嚼而憋得通红,鼻涕和眼泪不自觉地流淌下来,眼神呆滞。
栗楠神经大条,没管这么多,指着谭文龙臭骂:
“狗东西!你丫给我出来,有钱吃油条,没钱还我是吧!”
谭文龙听到“油条”二字,却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突然朝着窗户猛扑过来撞在墙上。他双手死死地抓住防盗网,嘴巴大张,眼睛暴凸,仿佛要从眼眶中瞪出来。
嘴里的油条碎屑随着他的动作跌落,散落在窗台上。
这一刻,栗楠一阵心悸,她从未见过谭文龙如此恐怖而疯狂的状态。她惊得后退半步......然后......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一拳朝防盗网内搂去,正中谭文龙眼窝。
谭文龙吃痛后仰,栗楠的另一只手已经伸了进来,搂住脖子将其拽到防盗网上。
栗楠愤而喝骂:
“敢吓你姑奶奶?!活腻味了!”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砰砰的击打声‘响彻天际’,不绝于耳。
...
第二天早上,王富贵被手机连续的震动声吵醒。
他迷糊地睁开双眼,伸手取过手机。打开屏幕,他发现外卖员交流群里的消息爆炸式增加,数量直逼三位数,而且还在不断上涨。
他点开群聊,映入眼帘的是满屏对栗楠昨晚“壮举”的惊叹与讨论。
“栗楠也太猛了,五六个人都没拉动她?”
“楠姐威武。”
“我宣誓,以后楠姐就是我老大了,我看谁还敢动我。”
这些消息让王富贵一头雾水,他赶紧往上翻动聊天记录,试图从一张张现场图片和众人的讨论中,还原昨晚的事件。
原来,昨晚栗楠不知何故找到了谭文龙的住处,而谭文龙似乎激怒了栗楠,结果被扯在防盗网上一顿暴打。据说,谭文龙被打得极惨,却始终一声不吭,任由栗楠发泄。
最后还是路过的小青年听到动静,带着一群热心的邻居及时赶到,才制止了这场单方面的“战斗”。
群聊里栗楠的解释是,她被谭文龙的疯狂状态吓到了,那只是应激反应。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还曝光了谭文龙卧室的照片,画面中散落的油条和垃圾袋一片混乱。最引人瞩目的是一张谭文龙躺在病床上,鼻青脸肿的大头照,让人不禁对他的惨状心生同情。
这时,王富贵突然想起有人问医院地址。
连忙往下拉到底,看到最底下一条栗楠的信息,
“猫岛第三附属院,骨科六楼。”
或许应该抽空去探望一下这位可怜的同事,不管怎么说,一切似乎都因自己而起。
...
傍晚时分,天空被染成一片淡淡的橙红色,王富贵拎着一筐新鲜的水果,跨着自己的小电驴,在街边穿行。
当王富贵赶到附属医院,踏上六楼骨科住院部的病房时,他看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平时与谭文龙交情不错的外卖员们,他们已经早他一步到达了病房。
“富贵,你来了。”
栗楠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她抬头看了王富贵一眼,接过他手中的果篮,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坐回到椅子上。
“老谭怎么样了?”
王富贵一边和其他人点头打招呼,一边向栗楠询问。
“面部挫伤,鼻梁骨断了,还掉了三颗牙,而且胃穿孔。”
栗楠说着,手扶额头,感觉有些痛苦。
(毕竟医药费不是个小数目)
“揍这么狠?!”
王富贵有些吃惊,然后下意识地问:
“怎么还给人胃打坏了?”
“脸上是我打的,但胃穿孔可不是我打的。”
栗楠解释道,然后给在场的众人讲述起事情的经过。
谭文龙被送到医院后,医生检查发现他的胃里装了八斤油条,胃都撑裂了。正常人吃六斤就已经是极限了,真不知道他怎么会吃下这么多。
这时,一名同事突然插话道:
“又是油条?他之前不是说送了六天油条吗,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左明哲,就是之前王富贵在群里提问时,最先回复的那位。
他和谭文龙也是多年的酒友。
众人都好奇地看向左明哲,想知道谭文龙之前到底说了什么。
左明哲回忆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
“前段时间,谭文龙约我们一起喝酒,大家都喝得挺高兴的。栗楠与他拼酒挑衅,谭文龙实在喝不下了,就借口给大家说个故事来逃酒。他说的就是他接到的诡异订单。”
“情况跟富贵遇到的差不多,也是连续几天夜里12点之前要求送到,而且每次送到的食物都一动没动,全堆在门口。打电话也没人接,但奇怪的是,商家和平台都没有异议,订单钱都是正常到账的。谭云龙又赶着去喝酒,就没想太多,只当做是谈资跟我们说了。
那天晚上,是他接到的第六个订单,之后就再没见过他。”
正当众人沉浸在左明哲的叙述中时,一名年长的护士推着药车走了进来,
“让一让,病人该换针水了。”
她推开众人,开始为谭文龙换针水。
换完针水后,护士驱赶众人,让他们看完后尽快离开,以免影响病人休息。大家趁机纷纷告辞离去,临走前,左明哲替下栗楠,并与大家一起凑了医药费。
走到拐角处的护士长,看着一帮人离去的背影,沉思片刻,拿出手机拨通了某个神秘的电话。
...
当天夜里,回到家的王富贵心神不宁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他平日里总是坚持跑完一百单才收工回家,但今天因为请假去医院看望了谭文龙,他早早地结束了工作,生物钟让他根本睡不着。
更何况整个事件都透出一股难以名状的诡异气息,让他如何能静心?
时间悄然走到了11:25。
“叮——您有新的订单。”
王富贵腾地一下坐起,拿起手机一看,原本已经停止接单的手机屏幕上,竟然再次显示接单成功的提示。他定睛一看,瞬间感到背脊发凉,汗毛倒立。
又是那个诡异的地址——燕子坞,订单上明确要求送皮蛋瘦肉粥,且必须在12点前送达。
王富贵心中犹豫了,他想要取消这次配送,但内心深处的好奇心却像猫爪一样,不停地撩拨着他。最终,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他猛地翻身起床,抓起安全帽冲出了家门。
夜色中,王富贵骑着车飞快地穿梭在城市的街道上。
11:50,他终于抵达了那个阴森森的老式筒子楼。站在楼下,他抬头望去,整栋楼像是一个沉默的巨人,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王富贵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楼道里黑暗而寂静,声控灯似乎也坏了,不管他如何跺脚、拍手,都没有任何反应。他不得不打开手机手电筒,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上楼。
往日里,偶尔还能听到几家住户家中传出的电视声,但今晚却异常安静,整栋楼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当他终于来到九楼时,看到了昨天送的外卖还放在原地,其余几袋皮蛋瘦肉粥已经散发出阵阵酸败的气味,比昨天更加浓烈,即使戴着口罩也难以遮挡。
他将新的外卖放下,然后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不出所料,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等待了一会儿后,王富贵实在受不了那股难闻的气味,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九楼那道始终紧闭的房门突然发出“吱~吖”的声响,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一条干瘪的手臂从门内伸出,苍白而枯槁,像是许久未见阳光。
手臂一袋一袋地将门前的皮蛋瘦肉粥拿进门内,动作缓慢且僵硬。
当最后一袋皮蛋瘦肉粥被拿进门后,房门缓缓关上,整个筒子楼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