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趋舍有时
叶晨努力调节着身体的状态,最近多得叶崇指点,功力倒没涨多少,招式明显有所进境。晚饭的饭点没到,虞喆已回来了。按中土的说法,这是一次正式的外交会晤。叶晨心中嘀咕,偌大个泰安侯,邀请堂堂一国太子对话,居然连晚饭都不舍得招呼一顿。
先前一会儿装清高,一会儿弄派头,看来也就这么点儿手段。虞喆既然平安归来,无论成果怎样,众人心中都是一阵高兴。顾不得院子外有没有耳目,集体碰头开个会,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看着虞喆灿烂的微笑,叶晨分析到:“这么短的时间就回来了,无非上中下三种结果,不如我说出来,大家猜一猜,猜对的奖,猜不对的罚。”
虞喆平安的回来了,魏翔也高兴,接到:“说话可要算数,如何个奖法,怎么个罚法?”
叶晨给虞喆倒好了水,一脸狡狯:“不同的对象,赏罚自然不一样,比如请魏大统领跳个舞,或者咱们虞大小姐抡砖?”说着自己笑了起来,接着道:“总之,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赏什么自己定夺,但不要过分,罚什么的话,大家可以各抒己见。”
虞卿兰听叶晨这么一说,跳起身就要找叶晨麻烦,虞喆也乐得一塌糊涂,反正谜底在自己身上,赏罚到谁都是乐。叶崇性子直,等不得叶晨耍这些花花肠子,“别贫了,让阿喆说吧。”
其实叶晨所想也简单,最理想的结果,是虞喆抛出了筹码,对方大喜过望,于是欣然接受。中等的结果,是虞喆又被对方用拖字诀给摆了一道,现在依然没有任何结果,但依然还有谈的余地。下等的结果就不容乐观了,对方现在根本不打算理会彖国,简国这边会盟一过,彖国就面临四面楚歌的刀兵之灾。
本欲活跃下气氛,叶崇一打断,叶晨也没了兴致,叶晨向虞喆回了一个眼神,虞喆放下茶盏,表情一如盏中白水般平淡。侯府此行,一个时辰不到,虞喆与胡忠贤没有多余的客套。而现在的彖国与简国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益,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第一个条件,北铁一郡每年所产的精钢,要给简国一半。”虞喆说完,不爽归不爽,众人也不说话。只要简国开了口,筹码还可以商量,再不济,这所获精钢的账目上弄点儿名堂,并不是什么难事。
“第二个条件,原来我国向季国所纳岁贡减半,不再纳往季国,纳往简国。”
魏翔正要说话,叶晨已按住了他的肩,示意等虞喆说完。这才第二个条件,简国可算是敢想,也敢提。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如果胡忠贤想提条件,百八十个也不在话下。
众人依然没有打断虞喆,看大家没有意见,那肯定是把这两个条件听得清清楚楚了。虞喆接着到:“第三,由彖国寻获天龙令,交给胡忠贤。”
此时,叶崇和叶晨不约而同的站起来了。叶崇有话要说,是因为自己十分清楚,要得到天龙令谈何容易,而比起得到,护得住那东西才是最要命的。叶晨要说的,就直白些:“不可能!”
虞喆笑了笑,“阿晨别急,还有第四,最后一个条件。”
叶晨重新落座,叶崇则在堂上缓缓的踱步,轻得没有一丝声音,堂上气氛已不知不觉凝重了起来。前面的条件,个个都咄咄逼人,这最后一个条件,又怎会容易对付。
“第四,会盟之后,为了两国方便说话,我留在中霄,行使节之机。”叶晨眼睛一鼓,虞喆解释道:“没错,我留在中霄,做人质。”
“啪”一声脆响,叶晨把茶几上的器物震得一跳。“咱们打包走人,会个鸟盟,不服的话尽管让这几个龟孙放马来战!”叶晨额上青筋流露,手已被虞卿兰轻轻拉住。
虞卿兰说到:“我留下来可以吗?”
“兰儿!”叶晨气愤不已,虽然先前已想过简国会提些苛刻的条件,但是人质一事,叶晨的心里面,总是存着一丝侥幸。叶晨始终不希望,把身边的任何人,充当人质。如果可以,叶晨更宁愿这个人质是自己。
虞喆摇摇头,“我已经答应了。”依旧一脸的笑,笑容依旧那么灿烂。
叶晨一咬牙,冲魏翔到:“魏大哥,安排下去,咱们回彖国。”
魏翔心中也同样气愤,起身就要出堂,叶崇已拦在门口。“都坐下,也不体会阿喆的苦心。以彖国现在的实力,一个季国都难以应付,如何扛得住三个国家的攻击?现在就走很容易,彖国先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还崛起个屁!叶晨你说说,这三国打过来,你准备如何应对?就算不打,也彻底被围住,迟早被吃个干净。”
叶晨陷入了沉思,前来参加会盟,不正是为了避免成为众矢之的这种局面吗?但为了促成会盟,这代价也太大了。自己和虞喆,朝堂上是师徒关系,朝堂后是一家人,对,一家人。与此间众人相比,竟难分伯仲,这堂中之人,谁和自己不是一家人呢?此时,心中滋味最是复杂的人,难道不是阿喆吗?
虞喆走到魏翔身边说到:“魏统领,可以开始准备了,三日之后,天龙山会盟。”
关于会盟之事,魏翔这边早已准备得妥当,见堂中气氛尴尬,也不知应如何劝说叶晨。魏翔“喏”了一声,方得出堂而去。
虞喆转回来说到:“泰安侯已安排好日程,我明日即可觐见简国新君,之后往侯府赴宴。泰安侯已承诺,此宴席过后,冉、季与我等便是盟友,五年内不动刀兵。我在此住得五年,便可换得彖国安泰五年。五年之后,就算有人要为难彖国,列位应该成竹在胸了吧。”
虞卿兰作礼到:“兰儿谨遵太子之命。”
叶晨一把抓住虞喆衣领:“阿喆你个混蛋!”双眼已有些血红。
虞喆却到:“叶晨啊,我要是不答应,那才是真正的混蛋,咱们兄弟一场,我知道你不会拆我的台,我可以在中霄静静的看五年书,咱们都应该高兴才是。父亲和婷儿那边,就劳烦你多多照应了。”说着,却去整理叶晨的衣裳,平静得犹如一个已悟道的将死之人。
叶晨缓缓的放开了手,把衣袍扯得更加凌乱。“你只管放心留下,要是不爽,我随时来接你回去。”
虞喆一脸宽慰,一拍叶晨的肩:“说话算数。”
“人质一事,父亲早已料到。对方既然提出来了,我应下来又何妨。只是我身在中霄,彖国诸多事务,就仰赖列位了。”虞喆说着已转身出堂,没走得两步,又回头补充了一句到:“大家都准备准备,这几天更不能松懈,事情还没完呢。”
虞卿兰点点头,叶崇没作任何回应,也是性格使然,叶晨十分不耐烦的摆摆手。
事已至此,无论叶晨多么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也无计可施。叶晨先前盘算的诸多对策,因人质要求的出现,已无从计较。现在要盘算的,除了应对会盟时可能发生的各种状况以外,就是如何获取天龙令。剩下这枚无主的天龙令,就连叶崇也搭进去一条手臂,取之如何会容易。
获取天龙令的希望,看来要着落在叶崇身上了。叶晨一脸的童真:“师傅…”
话说虞喆往侯府赴约,叶崇自然是用特别的方式看护着的。一路跟去,倒是没什么埋伏,只是一路五花八门的明眼暗哨不少,这中霄城中,鱼龙混杂的聚集了多少股势力,恐怕谁也说不清楚。或是正值白日,侯府的防卫也并不严密,虞喆到了侯府,还干等了胡忠贤一会儿。待叶崇费了些周折跟上了虞喆,隐在堂外将两人对话听得一些时,胡忠贤已说到第三项。叶崇此时回想,胡忠贤提出条件时,虞喆并没犹豫,当场就回复“可行”,如此说来,虞喆定是早已做足了准备。至于第四项,胡忠贤还没说出来,已有人发现叶崇,只得赶紧离开,又费了些周折,才甩掉尾巴。
现下,叶晨才是最需要做些准备的人。先支开了虞卿兰,对于自己的爱妻,天龙令的事情,她知道的已经不少,叶崇知道的,她并不需要了解。先把叶崇这边的讯息弄出来消化掉。
上次叶晨探问天龙令时,叶崇并不防范,不想今日也一样顺遂。一会儿是虞喆举重若轻的决定留在简国,一会儿是叶老怪分享着天龙令的讯息,叶晨是开足马力运转着自己的脑袋。
到了晚间,叶晨依旧在院中支起了烧烤摊,苒儿和白宽跟随虞卿兰多年,人多更加热闹。虞喆的决定,就是彖国的决定,一切以彖国利益至上。叶晨就算想改变一点儿,也是力不从心,不如顺其自然。叶氏烧烤可是集成了叶晨家乡夜生活消遣和增进友谊之大成的高端操作,等自己离开中霄,与虞喆再共聚于油烟之下的时光,就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次日一早,魏翔就陪着虞喆往皇城去了,去觐见简国新君,奉上些薄礼,搭一搭简国的关系,间接的向天下数一数季国的罪状,巩固彖国在列国心中仁义且爱好和平的和谐形象。
巳时一过,虞喆已回来了,叶晨刚起床。并不是昨晚宵夜时酒喝多了,而是散席后,混到了虞大小姐的房中,慰解数月相思之渴。两人间的关系,彖国这一行人都心知肚明,但为顾及虞卿兰的名声,对外依然还是要谨慎一些。彖国的虞卿兰,可是列国公认的外交利刃。
经历了前面的割舍,此次虞喆觐见,可谓已获成功,会盟之事已成定局,大家都松了口气。午后闲暇,虞喆又拿起了书,魏翔则向众人汇报着今晨的觐见“实录”。
简国这位新君,是一个刚满十岁的孩子,天下皆知。由于此君早年籍籍无名,其他方面的情况,叶晨这边反而所获寥寥。魏翔得以跟随虞喆朝拜,是好不容易创造的接触机会,叶晨和虞卿兰早已有心,听魏翔道来,都细细的听着。
此君单名一个“翯”字,束发之年,五官俊秀,或正直青春生长,虽一副公鸭嗓,朝堂上已具足威严。一语一神,端平举泰,表现得宛如读书写字一般自若。更加难得的是,降喻不卑不亢,言辞精道。与殿臣对话,还颇有主张,不乏明君霸雄之姿。
魏翔一边讲,叶晨与虞卿兰一边细细的分析着。此君打小就如此厉害,将来必成劲敌,此为彖国之不利。但是木秀于林,或许此君不得了的地方,恰恰是其最大的危机。先不说其身后的胡某人,列国又如何会忍得赵翯长大。总体局面来说,此君身上的变数,亦是彖国之契机。
几人就这么说着,虞喆在一旁抬着本书,不时转来点点头。未时方至,刘杰进了小院,与虞喆见过了礼,催促着要行。叶晨细问方知,胡忠贤做了和事佬,现需往侯府一会,见见季国与冉国之人。
魏翔一脸无奈的对叶晨笑了笑,“阿喆不让说的。”
叶晨收起了与虞卿兰的面面相觑,心道:‘莫说赵翯如何,咱们的太子,也不遑多让啊。’
与前日不同,此次驿馆门口多了许多马,看来对方是想要一睹彖国使团全家福。叶崇当先跳上一匹,冷脸无趣,“走吧,国家大事。”
虞喆拍拍叶晨的肩,走出驿馆上了马,冲叶晨笑到:“怕你为这小事劳神。”
叶晨莞尔,‘你个死喆,还会关心人了。’反正乐得心闲,一行人又招摇着离开了驿馆。抵达中霄已有几日,光顾着彖国斡旋,却不曾得空逛逛,现在正好,至于侯府的“朋友”,‘看叶将军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哇呀呀呀。’
风从虎,云从龙。胡忠贤,一个在简国并不算耀眼的闲侯,忽然地声名鹤起,更将摄政大权握于掌中,以简国的影响力,此人俨然已成为天龙陆列国天枰的调控者。在这风起云涌的时代,注定绽放出奇异的光彩。
泰安侯的府第并不那么张扬,这座简国的泰安侯府,比起恒国王为远的长胜侯府,还差了一截。但规矩,就啰嗦得多了,兵器必须交出,搜身更不能免,怀中和衣袖的口袋基本都要捏一捏,女眷也有专人检查,就差要裸身相见了。一阵捣鼓过了,虞喆一行跟着侍卫行在园中,从叶崇的眼神可以看出,此间明岗不多,暗哨不少。两转三绕折来折去到了中堂,堂内已有些人候着,都在右边一路,或坐或站。坐着的,一个个衣着华贵,却神情冷漠。站着的威风凛凛,面上杀气森森。不用问,这些人眼中,对彖国使团一行的到来,并不怎么友好。都不用开口,这些人自然就是季国和冉国参加会盟的的各种使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