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揭穿。

寂夜枭鸣，空荡的长街飘着未散的硝烟，街户皆闭，犹如一座死寂的空城。

潮湿阴暗的地牢，明烛晃晃闪闪，映在一张苍白的脸上。

窸窸窣窣，墙角钻出的一只老鼠从衣角刺溜窜过去，像是好奇来的新客，被男人凉凉的看上一眼，便又顺着墙根溜了出去。

牢里泛着潮气，能关在这里的都是罪大恶极的案犯，还有犯了大忌的皇室宗亲，不时的从旁钻出些厚重的鼾声。

不时，门口才传出些别的动静，窸窣的云履踩上湿腻的泥，发出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落在习武之人的耳朵里却是清晰可闻，一双死寂的眼睛睁开来，抬眼望着牢前站着的女子。

哪怕是被关在这腌臜之地，他还是要端着他的身份和地位，他生来便是尊贵之身，哪怕是被踩进泥里，也不屈于之下。

颜姝宁穿着一身月白的烟雾云纹长衣，素净的面容沾着寂夜浅淡的雾汽和烟露，脸上没什么表情。

“还是红色更衬你。”景宸空茫的眸色显出几分失落，低低的垂了一下眼，像是极其的遗憾。

声音带着干燥的嘶哑，颜姝宁听着不远处却觉得极其的刺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忆想当初，她第一次兵戈戎装从战场上回来，待同父亲觐见过陛下，受过封赏，身上甲衣还未脱，便急匆匆的赶去校场等着景宸下武课。

许是分别了许久，原本待她冷淡的人目光锁定在她身上时，竟是微顿了一下，半晌儿没认出来。

“二殿下。”亓晚拱手行了一礼，待反应过来才察觉如今已至皇城，皇族贵胄之前，行这军礼多有不妥，刚想改过来，便被人托着手臂起来，“不必行礼。”

半年的日子没见，面前的男人声音较她离去之时浑厚了许多，眸中闪出些从所未有的温和，融合进他一如既往冷淡的眉眼。

景宸的视线在她身上停了一下，张了张嘴，“你......”

亓晚穿着一身戎装，长发束起，温柔又冷肃的拂在身上的软甲上，衬的女子的眉眼冷寂妖冶，一双眸子却是亮的。

好半日，就在她以为景宸要如从前一般同她疏离一番，便听到他蓦然的开了口，“这红色倒是很衬你。”

就如此刻一般无二。

可是如今的颜姝宁却再无当初亓晚那般心情，眸中冷冷的露出一分嫌恶，“二殿下这话，是在说我，还是那英年早逝，香消玉殒的女将军？”

到了此刻，怕是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景宸眸光微动，胸口像堵着吐不出的浊气，压的肺腑生疼，“你很像她。”他抬眼看着颜姝宁眸中的森冷，像是被刺了一下，惶然躲闪开，“唯独看我的眼神没有半分相似。”

亓晚看着他的神情永远不会如此，哪怕是冰，里面也蕴着一汪温情脉脉的水，看着他的神情永远是暖的。

颜姝宁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对她的话没有半分动容，嘴角勾起一抹别有意味的笑，“亓小将军对你确实是一往情深，但是如今在地下，怕是也恨不得将你啖肉饮血，削骨吸髓，以解当初之仇了吧。”

看着景宸睁瞪的双眼，颜姝宁好笑的俯身，地牢昏暗的灯火掩着半边侧脸，带着妖的半点笑意，却犹如鬼魅一般可怖，“世人皆传二皇子深情似海，顾念发妻，怕是没几个人知道当初那一场离奇大火的真相吧。”

“也是。”颜姝宁站起身，“毕竟知晓当初内情之人，也已经被你以各种由头斩草除根杀了个干净，只可惜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然亓晚冤死地下，上面的人却还盛传二殿下的深情，怕是她死也不会死的太干净。”

“你懂什么！”景宸被她的话激怒，挣扎着脚上的铁链，响起一阵燥乱声，“在这世上，没有人比本王更在乎她！”

“在乎？”颜姝宁觉得好笑极了，“害她性命来助你登上高位，不惜以她父兄的性命来为你奠基这江山，这便是你口口声声说的在乎！”

景宸眼眶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一笔一件，皆是他所作所为，埋在心底最深的痛楚，哪怕他从来不敢去触碰，却每每午夜梦回，如同梦魇一般死死的缠着他，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沾着血的指尖，一点点将他拽进去。

他从未有一天忘却过。

“世人都说璟王冷心冷血，无心无情，可我看倒是比不上二殿下半分。”颜姝宁脸上也再无笑意，一番森意冷然，“二殿下既然将事情做的如此绝，又何必装出这样一番深情的模样，咬了人的狗还不知道叫，你的深情大肆宣扬着又值几文钱，以为自己心里好受了，便能抵消你做过的那些罪过了吗？”

“我不会让殿下杀了你，不仅不会，还要留着你一条命。”颜姝宁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地牢，便是你此后的归宿，和那些分不清名姓的白骨，死后喂了豺狼，又有谁知晓你生前的尊荣。”

她要的，便是要看着景宸如何碎掉一身傲骨，她当初尝过的滋味，也定要让他品尝一二。

“你又如何确定能拦得住我。”景宸没有看她，目光滞远，“若是我想自尽，在这四方牢笼里，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你大可以试试。”颜姝宁并未多在意他说的话，背对着他取下一旁烛台上燃着的一柄红烛，无意的将那熔热的烛油一点点浇在凝固的残蜡上，洇成一片刺目的红，“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还会再做出同样的选择来？”

浅淡的声音在地牢中格外清晰的传到景宸耳中，他淡淡的抬头看着颜姝宁，没有丝毫停顿，“自然不会。”

“不。”颜姝宁却没有任何迟疑的回道，“若是再给你重新来过的机会，你依然会那么选。”

坚定又冷淡的目光落在景宸的眸中，就像一个残忍的刽子手，偏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脸上的皮囊一点点剥下来，看清里面的真实面目，丝毫不留情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