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萧条。

京中入了夏，景宸一事终究是有了个了断，终身囚禁在诏狱，永不得出，陛下恩威并施，大肃朝堂，巩固了朝中局势。

颜元祁最终还是被降了官职，虽还在朝中为官，却再不复之前的风光。

颜姝宁中间回了颜府一趟，往日里门庭若市，恢宏澎湃的都府邸如今已经变得萧条，就连府中的下人也少的可怜。

下人通传璟王妃的马车到了大门外，颜元祁才挟着几个下人匆匆赶了出来。

颜元祁看着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女子，上次一别，已经过了大半年的时光，却仿佛隔了许久，以至于他险些未能认出来面前之人。

反应过来，颜元祁跪下行礼，“微臣拜见王妃娘娘，有失远迎，还请娘娘恕罪。”

颜姝宁看着颜元祁，不过半年未见，他却好像苍老了好几岁，鬓角的白发看着尤为沧桑，再不复从前的傲然意气。

“爹爹不必多礼。”青时搀着颜姝宁从马车上下来，并未看他。

颜府上挂着的还是原来的匾额，边角之处生出些脏污破损，也不知有多久没人清理过了，原本的光鲜亮丽到了如今却只觉萧条。

“虽是贬值，陛下却开恩依旧存了这府邸，为何门外连个下人都没有。”

颜元祁苦笑了一声，“如今这府中不过我一人，哪里还需要那么多的下人？”

虽说陛下留情饶了他一命，但是这朝堂之上却未必有他的容身之处，如今一日一日的过着，不过是苟活一命罢了，还要那么多人伺候着干嘛。

颜姝宁和颜元祁并排走着，记忆中，两人还从未有过这样平淡的时刻。

从前颜姝宁在父亲面前总是毕恭毕敬，不敢僭越，在她眼中，为父为君，更像君臣而并非父女，她也曾经羡慕过颜函雨可以于父亲怀中撒娇的本事，但是轮到自己，便总是得到父亲一个漠视的冷脸。

以至于到死，也未能感受到过父亲的一丝温情。

不知不觉的，两人便走过院中的溪桥，颜姝宁看着桥下的那棵垂柳，先前上面绑着的一架秋千早已不知了去向。

颜元祁的目光也落在上面，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从前的一些往事，眸光黯然，“为父这一辈子，最亏欠的人便是你娘，她去了的时候你还小，我又被调离了京城，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连你娘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提起往事，颜元祁眼中也尽是遗憾，“如今想来，若是我能赶回来见她最后一面，这些年来，心中也能少些愧疚。”

手指抚上粗糙的树干，颜姝宁看到一个垂朽的女子，脸上掩不住的病容，静静的坐在架着的秋千上，一日日这样熬着，也许一月，也许更久。

“娘亲。”

一只小小的手攥着她的衣角，还是奶声奶气的，又重复了一遍，“娘亲......抱。”

那女子枯竭的眸中闪出一丝笑意，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从地上抱在怀里，虚弱的咳了好些声。

颜姝宁看清了她手中巾帕上染上了点点猩红，那女子却笑了一声，伸手揩了揩怀中娃娃的鼻子，“怎么醒了，是不是想娘亲了？”

“宁儿醒来一直找不到娘亲。”那孩子埋在她怀里，有些委屈巴巴的，“娘亲每日都来这里，干巴巴的一片湖水，有什么好看的？”

“宁儿不懂。”那女子温柔的捏了捏怀中孩子的脸蛋，“你父亲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路过这里，娘亲在这里，便可以见到你父亲回来。”

颜姝宁不懂，但是还是跟着点了点头，“那娘亲何时能等到爹爹回来？”

记忆里的女子淡淡的注视着府门的方向，眸中带着黯然的希冀，“快了.......就快了。”

可是她还是到死都没有等到她想等的那个人，终于还是在一个开遍了繁花的日子，一点点注视着越来越模糊的风景，走的平静又安祥。

粗粝的枝干划破了指尖脆弱的皮肤，颜姝宁毫不在意的收回了手，不属于她的记忆就到了这里，心口的顿痛却如此的真实。

“父亲真的后悔过吗？”颜姝宁淡淡的开口，语气里却没有任何情感。

“什么？”

“我说。”颜姝宁重复道，“娘亲病了一月有余，中间曾经派人跑了好几趟，告知你她的病情，希望你能及早回府看她一眼，可是等到了最后都没有等到你回来。”

“父亲是根本就没有收到那些信？还是明明收到了，却并没有在意？”

一字一句，虽是质疑，但是每一句话都是逼问。

颜元祁回答不上来，颜姝宁继续逼问，“父亲口口声声说着对母亲的愧疚，可是我真的很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父亲既然如此愧疚难当，却对自己爱妻留下来的唯一的血脉不闻不问那么多年？”颜姝宁嗤笑一声，“还是说父亲害怕面对自己心中的愧疚，或是根本不觉得愧疚，所以才不在意？”

“为父不是.......”颜元祁避开颜姝宁审视的目光，“我每次看到你，便会不自觉的想起你母亲，她怪我......怪我为何没能赶回来见她最后一面。”

说着说着，颜元祁眸子微红，“这么多年，你母亲总是会入我梦中，噬心的愧疚日夜折磨着我，让我无法面对你，特别是你长着一张和你母亲如此相像的脸，我无法面对。”

“不要再说了。”颜姝宁冷冷的打断他，“你口口声声的爱，不过是你用来成全你贤名的借口罢了，心底是否真的有愧疚，你自己心知肚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我娘亲，你不配。”

“我看着娘亲日复一日的坐在这里等着你回来，你一句愧疚，难道便能抵得过我娘亲那些日子的痛苦和心伤吗？”

若是换作之前的颜姝宁，可能会被他这一字一句的解释所打动，但可惜她不是。

她的心是硬的，刀剑不侵，不是三言两句不痛不痒便能化的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