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准动的意思是
扎马步——不论是修士步入修行之路,还是凡人修习武学,几乎都是最基础的一项练习。
先是半个时辰,然后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半天,一天……甚至于负重,都十分常见。
这里的二十人都已经到了炼气水平,负重扎一个时辰马步不在话下,更何况是举着比石头差远了的佩剑。
但很快,李月红就让所有人明白了,这项练习并不是那么容易。
“手低了,抬起来。”
“不准动的意思是,就连剑尖也不能有半分摇晃。”
“看我干什么?看你的剑。”
李月红声音不大不小,对弟子们却有种天然的压迫力。
有个年纪不大的青虹峰弟子听了她的声音,手抖得更厉害了。
李月红眉尾微挑,站到那弟子身前:“孟吉,你抖什么抖?”
孟吉:“……”
“连面对我这么和颜悦色的师长都吓得发抖,将来考核时该怎么办啊。”
孟吉快哭了。
李月红一头雾水:“我很吓人吗?”
一旁弟子忍不住看了过来,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李月红已先看了过去:“看我干什么?看剑!”
那弟子赶紧把头转了回去。
李月红又看回孟吉,叹了口气:“算了,先放你一马。修炼毕竟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况且明德院长说我们不能罚得太过分,我也觉得教学之事应该以鼓励为主……”
她想了想,道:“这样吧,若是你们谁能连着三次专注练习中纹丝不动,那么谁就能先进入下一阶段的练习,如果有人一直做不到……”
她看了一眼孟吉,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来。
“那就一直端着剑蹲马步吧,蹲个一年半载,也总该有长进的。”
众弟子:“……”
不是这些弟子曾经扎马步的时候偷懒,有本事进内门的弟子,修行时本就比常人更为坚毅。
可扎马步这种一连几个时辰都只能保持一个姿势的练习,通常弟子们都会思考些别的转移注意。
但现在,李月红要他们专注在手中的剑上。
但凡稍有分心,还不等那剑晃动,李月红就能不知怎么的注意到他们,并出声提醒。
弟子们只能按照她所说,集中注意。
一旦集中注意在手中剑上,那剑的重量便在此时越发鲜明,压迫着手腕、手臂、肩膀,越是不想让那剑有半分移动,身体便越发僵硬,酸痛。
这……这种练习,也太严苛了!
金石开的额头滴下一滴汗水来,牙关已经紧紧咬了起来。
他与几个没有选择木剑的弟子一样,此时都在后悔。
“吞虎”作为一柄阔剑,本就比其他剑重上五分,即便他从小便骄傲自己天生神力、能够挥动同龄人觉得十分困难的阔剑,此时也不由觉得十分吃力起来。
李月红抱着木剑站到他旁边,眼神里的怜悯毫不掩饰,无奈地摇摇头。
“我很欣赏你的执着,不过刚开始练习,不必逞强。换木剑吧。”
“!”金石开精神一震,刚要放下“吞虎”去挑一把木剑,就听到李月红有些严厉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准动。”
她笑了笑,补充道:“我说的是下次练习。”
金石开:“……”
所有拿着自己佩剑的弟子重新委顿下去。
有对比才有伤害,拿了木剑的弟子们开始庆幸起自己的选择,反倒打起了几分精神。
一个时辰漫长得仿佛过了一天。当李月红说出“好了”二字后,演武场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扑通”声。
有人握着的剑重重抵在地上,有人的剑干脆直接掉落了下来,还有人和剑一起倒在地上。
其实马步蹲了半时辰后,弟子们便难以继续坚持那“纹丝不动”的要求了。
就连亓官弈和李月红看好能成为好剑修的弟子袁沧蛟,手中的剑都忍不住微微颤动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咬牙坚持,李月红并没有再指责他们的颤抖,只有在哪个弟子精神即将涣散时,才出言提示。
李月红看着东倒西歪的年轻弟子们,笑着一拍手:“今天早晨的特别练习到此为止,真是……一塌糊涂啊。”
众弟子背后一凉。
“不过各位都能坚持下来,也算给咱们开了个好头,希望大家再接再厉,尽快度过这段咱们互相折磨的日子!”
李月红还是决定坚持“以鼓励为主”的教育方针。
“好了,去吃早饭吧。木剑可以放到这里,也可以自行带走,不过若是丢了,我可不会给你们再刻一柄了。”
弟子们有的去拿自己的佩剑,有的去挑选方才没有挑选的木剑。
亓官弈听到李月红的话,本来打算将木剑安放在一边的手停了一下,然后将木剑和自己的弟子佩剑一同带在身上。
他转头想跟师尊请个安,然后问她要不要和自己一同去食堂,就见李月红已抱着她的木剑慢悠悠走出演武堂,身边还簇拥着几个仍有精力问东问西的弟子。
她侧头看向一名弟子,脸上带着有些慵懒的笑容,亲切的模样与那些连衣角都很难见到的元婴修士截然相反,周围的弟子们眼里都露出了向往的光辉。
亓官弈静静看了半晌,直到袁沧蛟三人来找他,才垂下了眼睫。
“走吧,”他说,“去吃饭。”
-
所有弟子进入春秋书院的第一堂课,毫无例外是由院长亲授的修行史。
接着便是在每一道专精的讲师主讲的概论课,考虑到不少学子在这个阶段仍然对自己今后所修之道摇摆不定,因此每个讲师的课程此时并无重合。
李月红的《初级剑法理论》恰好被排到了第一天下午。
“讲师最好最后出场,以树立威严”,青虹峰中另一位在春秋书院担任讲师的师叔偷偷为李月红传授了这个经验。
因此早早就到了地方的李月红在论剑堂房顶坐了片刻,看着上课的时间已到,才从上面跳了下来。
——然后和一个匆匆忙忙的畏缩身影面面相觑。
“孟吉?”李月红认出他是自己“剑修加强训练学堂”的弟子。
孟吉吓得一个激灵:“望望望……望——”
“在这里学狗叫做什么?”李月红既纳闷又好笑地拍拍他的肩,“要上课了,还不快进去。”
孟吉如蒙大赦,连忙溜进论剑堂。
李月红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
方才孟吉在那里“汪汪汪”的时候,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久违的死亡场景。
年轻人提着剑,瑟瑟发抖地挡在她身前——那或许是她,也可能是她正借着不知名人的眼睛。
然后一只手穿透了他的心脏。
单薄的身体缓缓倒下,露出一个男人的下半身。看不清脸,但……
不是亓官弈。
自从亓官弈从心魔塔中出来以后,李月红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他人死亡的情景了。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未来已经被改变,可现在那些死亡预言里出现了新的凶手。
……会是谁呢……这是书中原本会发生的事情,还是她改变了和亓官弈有关的未来后,故事新的结局?
李月红心情有些沉重,但现在容不得她多想。
因为她已经走进论剑堂,并且看到了一百个位置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就连走道上都坐着人。
一屋子人在她走进来后齐齐止住交谈,数百双眼睛皆是朝着李月红方向看了过来。
李月红:“……”
她感觉到自己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然后慢慢移向正上方属于讲师的位置。
“确认一下,”她一边挪,一边用眼神寻找着认识的弟子,“……接下来是我的课,对吧?”
几百个脑袋上下点了起来。
李月红眼睛一花,然后终于看到了熟人。
亓官弈带着他的三个师弟师妹坐在第一排,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在他旁边的矮桌前,还有一名身穿绣着青色花纹的青虹峰弟子服的漂亮姑娘,手撑着下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是这里,”她笑着开口,“望舒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