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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第 20 章

九月份,季眠办好入学手续,接着原主辍学时候的年级继续在淮阳中学读高二。每周末,段酌都会如约开车来校门口接他。

原主从前的同窗早在几个月前就纷纷结束高考拥抱大学生活,这里并没有熟悉他的人,这反而让季眠松了口气。

他的性格到底是跟原主不一样的,如果被人认出来就麻烦了。

季眠已经是十八周岁了,而班内的学生大多数还都只有十六岁。季眠原本担心自己在新的班级里,会跟周围的同学们没有共同话题,但没想到,他这个大龄考生意外的在班级里很受欢迎。

主要秘诀是长得帅、性格好,并且成绩差得离谱。

是的,至今只有初中毕业生知识储备的季眠在班级里次次排名垫底。

刚开学那阵,班上的任课老师都对他这个休过两年学的学生非常“关照”,动不动点季眠的名字喊他回答问题。

每次季眠站起来,总是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为此闹过不少笑话。

于是他在班上的定位,竟然逐渐变成了搞笑担当加吉祥物的存在。

入学两个月后,高二年级举行期中考试。

半蒙半猜地考完其中,又艰难地等待了两天成绩,到了周末,季眠终于带着一纸辣眼的成绩单和满页飘红的试卷被接回去了。

他把成绩单藏到包里,没好意思拿给段酌看。

但季眠忘了,段酌目前作为他的“监护人”,早就加了他们班级的家长群。群里某些家长总是擅长背刺学生,群里一连串的消息全是有关这次考试的。

诸如“王某某这次数学进步很大啊,感谢李老师的认真教导[呲牙][玫瑰][玫瑰]”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

段酌在躺椅上,翻了会儿手机。

身子还是坐直的,没躺下去。

“出成绩了?”

他朝季眠勾了勾手指,面无表情,姿态像极了考试结束后冷着脸问儿子要成绩单的父亲。

此刻,季眠实实在在想喊段酌一声“爸”,但抬眼瞧见他哥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又默默把这冲动咽下去了。

他抿着嘴唇,把书包里的试卷和成绩一并交给了他。

孙齐恰好也在,闻言也凑过来看热闹。

“数学:32,语文:51……总排名:579。”段酌垂着眼,“你们年级总共多少人?”

“……五百八十五。”

蹲在边上跟段酌一起看成绩的孙齐“扑哧”笑出声来。“是不是还剩下六个人缺考?”

季眠:“……”

段酌指尖捏着试卷和成绩单,眼皮耷拉着,想直接让季眠别念了。

就这破成绩,再怎么读也是徒劳。

以前他还念书的时候,成绩在班里就没当过第二,属实是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考成这个鬼样子。

如果不是段锦颜突然走了,段酌会顺利地进入省内最好的高中就读。

他看得出来,季眠的基础简直差得吓人。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没有超人的毅力和天赋,绝对翻不了身的。

毅力,段酌说不好季眠有没有。

不过天赋……

他扫了眼耳根泛红低着头等挨训的少年,想到季眠雕出的那几百颗土豆,认定他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是没有天赋这玩意儿的。

他咬着烟嘴,内心长叹一口气。

还是再等等吧,才正式上学两个月就让人别念了,怎么说也不大合适。

季眠暂且逃过一劫。

段酌的“再等等”一直拖到了新年前两天,季眠放假回来,带着他整个高二上学期的期末成绩单。

成绩单上的分数十分明了:数学,43……总排名,517。

有进步,可惜没什么用。

段酌吸了口烟,橘红色的烟圈顿时往上攀爬了一截。

吐出烟雾,他开口,劝退的话就在嘴边了——

“季眠?”在家门口贴对联的穆语曼朝屋内喊了一声。

“来帮忙贴一下对联!”

季眠在等待段酌发话和去外面帮忙之间犹豫两秒,还是决定先过去贴对联了。

——要过年了。

这一信息叫段酌默默闭了嘴,把让季眠放弃读书的念头再度压了下去。

大过年的,说这些不好。

等年后吧。

于是这一等,就又等了半年。

等到了季眠放暑假。

放假这天,他是坐着孙齐的车回来的。这两天段酌接了几个木雕的单子,正是忙的时候,孙齐又恰好带着徐晓筱来了,这活便落在了他身上。

季眠一回来,就听到店内传来“嚓嚓”的木料声。

他忙背着包下车,把书包撂在店门口的躺椅上,进了门。

“哥,我来吧。”一进门,他对里面忙碌的人说道。

听见声音,段酌随手捡了把工具,准备丢给他。

一抬头,却见季眠穿着件干净的白色短袖,底下一条黑色短裤,还是去年段酌顺便买给他的。

因为这一年来一直呆在学校,季眠露在外头的皮肤似乎比之前更白,好像木屑溅到上面都会留下痕迹。

段酌看了两眼,手里的工具转了个弯,又放下了。

“快完工了,没你能帮的。”

季眠一瞧那工作台上的料,分明连大概的形都还没有,怎么就没他能帮忙的了?

难道是什么重要的单子?

过了会儿,徐晓筱和孙齐也进来了。

徐晓筱挽着孙齐的手臂,右手中指上戴了一枚银色的戒指,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店里简陋的装潢。

她并不常来,除非是什么特殊的节日,才会跟着孙齐一起过来转转。季眠总共也就见过她几次,觉得这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姐姐人很和善。

室内尘屑飞扬,见有女人在,段酌停下了手里的活。

他也瞧见徐晓筱手上的戒指,目光顿了顿,随后看向孙齐。

“咳,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未婚妻。”孙齐说道。

他这回把人带来,就是为了告知段酌自己订婚的事情。

徐晓筱笑着踢了他一下,脸颊红了。

“恭喜。”段酌道。

徐晓筱欣然收下祝福,又问:“段哥还没谈吗?”

“没考虑过。”

徐晓筱笑道:“段哥二十四了吧?其实也可以考虑了。”

“大哥清心寡欲着呢。估计等到季眠都结婚了,他还是光棍一个。”

莫名被cue,还是这种男女之间的话题,季眠有点不知所措,只好去看处在话题中心的另一个当事人。

短暂地与段酌对上视线,后者却忽然移开目光。

季眠只得自己思考要说点什么,免得冷场,

一扭头,却见徐晓筱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腿。

“晓筱姐?”季眠茫然开口。他被徐晓筱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有点尴尬。

“你这腿,比女孩的还好看。”徐晓筱盯着季眠裤管下的两条匀称修长、又白又直的腿,露出艳羡的神情,“能匀给我一条不?”

季眠笑了,道:“还是不一样,我腿上有肌肉,放女孩身上不好看的。”

肌肉?段酌笑了一声,垂眼打量季眠的两条腿。

而事实上,季眠腿上确实有肌肉。有肌肉,但不多,只小腿的跟腱上方有不明显的流畅线条,估计跟他每天在学校慢跑有关。

对比女性,季眠的肌肉线条还算明显,但跟男人比起来,这么点肌肉就根本不值一提了。

“上去坐着,我忙完就来。”段酌把二楼房间的钥匙递给孙齐,让他带着未婚妻上楼。

“欸,行。那大哥你快点啊!”孙齐应声。

“你也去。”段酌对季眠道。

“哦。”

季眠紧跟着两人出去,在门口,瞧见躺椅上的书包,脚步又顿住了。

他想给段酌看看成绩单。

这一犹豫,便没能跟上两人。他索性不上去了,从书包里取出成绩单,抱在怀里等人出来。

过了会儿,又觉得傻愣愣站在这里看起来有点奇怪,季眠便把包往边上挪了挪,自己在椅子上躺下来。

椅子很长,季眠尽力把上半身缩在房檐下的阴凉处,双腿却只能曝露在日光下。他比常人耐热一些,在这样的夏季也不觉得酷热难忍。

十几分钟后,段酌从店里走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躺在他椅子上的那两条白得晃眼的腿。

而躺在椅子上的人,怀里护着一张薄薄的成绩单,双眼紧闭,呼吸均匀,早已经睡熟了。

躺椅是段酌的,除了季眠以外,再没有第三个人敢动这把椅子。尽管段酌很少表现出难以招惹的形象,但绝大多数人只消看他一眼,就绝不会愿意碰他的所有物。

也就只有孙齐尝试坐过一次,一身臭汗,当场就被段酌从椅子上踹飞出去,从此以后再也没敢碰过这躺椅。

段酌单手插兜站在原地,看着季眠那张熟睡的脸,勾了下唇角,恶趣味地思考是要在他耳边打个响指,还是直接出声吓醒他。

他思索时并未出声,可季眠率先闻到了香烟燃烧的味道,在睡梦中皱了皱鼻子,旋即翻身将整个后背对着段酌。嫌弃之情不言而喻。

“……”

段酌的脸冷下来。

臭小子连睡觉都能惹人生气。

季眠睡姿改为侧躺,右腿也跟着屈起调整姿势。

短裤的布料轻薄,裤管随着他的动作往上蹭了一大截。

右腿的裤脚向上攀爬,大腿根部以下几乎整个儿暴露出来,一半在日光下反光板似的,另一部分隐匿在阴影中,引人遐想。

青色的血管映在冷白的皮肤上,如上等瓷器一般脆弱精美。季眠的身子很娇气,段酌还记得他捏过季眠的脸,很轻易就在上头留下两枚印子……假使手指用力些覆上去,大概会在上头留下浅红的指印。

段酌呼吸忽地有些不畅,却忘了自己嘴里衔着烟,登时被一口闷在喉咙里的浓烟呛到了,剧烈地咳起来。

躺椅上的人整个身子顿时瑟缩了下,上身像条鱼一般弹起来,被惊醒了,瞧见身边狼狈咳嗽的人,意识迷蒙地喊了声:“哥?”

嗓子里还泛着喑哑。

段酌咳得更厉害了。

季眠当即顾不上其他,起身准备帮忙。

他忘了怀里的成绩单。轻飘飘的纸片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落到地面,正好在段酌脚边。

他第一次见段酌这么狼狈,还以为是突发什么恶疾,不由得慌了神:“哥!烟先吐了!”

不等段酌回答,他直接上手把他的烟扔了,随即一手拽着段酌的右手腕骨,另一手焦急地去拍他的后背。

他比段酌低半个头,远看上去像是季眠在努力地去拥抱对方。

他头一次离段酌这样近,身子近乎于贴在他身上。

季眠只拍了十几下,就被一只手用力推开了。

段酌背过他,单手扶着墙,自己咳了几声,缓过来了。

“哥?您还好吧?”季眠小心翼翼地开口。

“……嗯。”段酌应了声,不过一直没有转过身看他。

忽然,季眠脚边出现一道明亮的火光,他当即“啊”了一声。

段酌闻声回过头。

方才被季眠暂时扔在地上的未熄灭的烟蒂,好巧不巧落在了那张成绩单上。此刻,那张记录着季眠一年努力的纸张烧得正旺。

上面有数字的地方,统统被烧没了影。

“我这回是279名,进步了好多呢。”季眠语气有点遗憾。

好不容易进步这么多,想给段酌看看呢。

段酌已经平静下来,语气似乎也恢复了平常的戏谑:“半学期,就往前窜了两百多名?”

他显然没信。

季眠却没生气,只是有点气馁:“我就知道,没有单子,哥你肯定不会信。”

“等明年,我肯定带模考的成绩单回来。”

他说得认真,段酌脑子里却还是乱糟糟的——他的余光却总是能将那两条腿收进眼底。

片刻后,只听见不咸不淡的一声“嗯”字。

季眠的成绩单被烧了,要劝他放弃念书也没了理由。

那句被段酌从去年拖到现在的话,终究是没被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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