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秋子
“黑羽秋子,一九八五年六月十三日出生,就读于京都樱荫中学,于一九九七年三月十七日走失于放学途中,一星期后据报警人初野美江称于路旁发现,因处于昏迷状态已被第一时间送往医院救治,目前此案负责人为比企野光武警官。”
上野津久有些茫然,这是他从警以来见过最短的档案了,出警调查结果,报警人发现地点等等一系列重要信息都没有记载,就像是有人删去了那些信息。
上野津久注意到还有一份文件夹在档案袋中,他抽出那张纸,一张医院的诊断书,“......全身多处软组织损伤......下阴撕裂......外伤性蛛网膜下腔出血......"上野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毋庸置疑这是一桩典型的强奸幼女案,上野津久并不信仰神明,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如果那些神明真的存在,为什么祂们会放任恶魔在人间游荡?
上野津久皱着眉头翻看不过寥寥几语的档案袋,最终他决定去拜访一下这位比企野光武警官,因为令人疑惑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一般情况下这种罪大恶极的案件,那些媒体应该就像察觉到血液的鲨鱼闻风而来,可是这件案子竟然连同为京都警察的自己都不知晓,还有这份档案实在是太过简陋,简陋到就像是在想要刻意的隐藏。
在去拜访那位警官前,上野津久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原本他还对这件事怀抱着一种紧张,那种心情就像他在大学时期所将要面临考试一般,但在查阅了案件档案后,他对昨夜的少女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同情,上野津久知道在面对亲人受伤却无能为力的那种感受,他的祖父就曾饱受癌症的折磨,当他看到曾经自诩为武士魁梧有力的祖父变成一位躺在病床上瘦弱的老头时,那股痛苦如同信浓川的河水将他冲击得泣不成声,看着昔日亲人躺在病床上被死神一点点带走的痛苦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在他脱下正丧服的那一天,他也正式成为了一名大人。
上野津久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快要到12点了,他找了个借口从警局溜了出去,半小时后,他就出现在了约定的地点。
还没进这家料理店,上野津久就远远看见了孤独地站在门口的黑羽宁子,上身穿棕色制服的黑羽宁子抬着头看着天空静静地发呆,就像一个将日月星辰放牧的孩子等待着它们的回来。
直到上野津久出声,黑羽宁子才收回望向天空深处的目光,看到上野津久她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我还以为上野前辈会把昨天的事当作一个小孩子的约定而遗忘。”
上野津久有些尴尬,他也鞠了一躬小声的开口“没有的事。”
黑羽宁子看着眼前有些拘谨的大男孩莫名感到一股安心,“刚好也到了午饭的时间,那么我们进去谈吧。”
黑羽宁子点了一份什锦天妇罗,上野津久则要了一份炸猪排和日式蛋包饭,两人对坐相顾无言,最终还是黑羽宁子出声“上野前辈昨天说的话是认真的吗?”上野津久点了点头“当然,今天早上我已经查阅了你妹妹的案件。”
黑羽宁子眼神黯淡了一点“那么请问前辈是否有把握找到凶手呢?”
上野津久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会找到凶手的,但是储存在警局关于这件案子的档案很是简陋,所以有些事我想和你谈谈。”
见黑羽宁子点了点头,上野津久便开口道“我想知道你妹妹现在的情况,不知道是否可以,有些情况我需要她来确认,当然,也可以由你来代我去询问。”
黑羽宁子摇了摇头,“很抱歉,秋子恐怕无法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不是因为她会因此受到刺激,而是她已经忘记了一切。”
上野津久愣了一下“忘记一切?”
黑羽宁子伤心地开口道"秋子被发现的时候浑身是伤,所以第一时间就被送到了医院,在经过一段治疗后秋子清醒了过来,但是医生说秋子由于中度闭合性颅脑外伤留下了脑外伤后遗症,她患上了失语症以及失认,她将所有的一切都遗忘了,哪怕是心理医生也无法唤起她的回忆,不过这样至少她将那段痛苦的日子也忘记了。"
上野津久不知怎么安慰心情低落的少女,这时服务员已经将两人点的料理端了上来,上野津久夹起一块猪排放到了黑羽宁子面前的天妇罗上,“在我小的时候,我的祖父因为患病而久卧病床的时候,大概那时我的心情也和你一样,祖父临走前用最后的力气跟我说:“要好好吃饭”。这句话我听过上千遍,唯独这一次能让我深记一生。似乎也奇怪,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叨叨这句话,仔细想想才发现先前那千百次都是出自祖父之口,我却只记住了最后一次。每当我吃饭的时候我总会默念这句话然后多吃一点,这像是一种奇怪的治愈心情的配方,至少对我来说是有用的,所以,也请黑羽小姐多吃点吧。”
黑羽宁子看着炸成金黄色的猪排,她没有说话而是将猪排用筷子夹到了天妇罗的下面,上野津久有些尴尬,但他什么也没说,两个人在沉默中开始午餐。
当最后一块天妇罗被黑羽宁子吃完时,上野津久早已吃完自己的午餐,但是一个20岁出头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已经吃饱,他刚准备开口想要以不浪费食物的名义要回那块猪排时,黑羽宁子用一种十分认真的态度小口小口的吃完了那块猪排,然后她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谢谢,猪排很好吃。”
上野津久不禁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愧,他刚刚还以为黑羽宁子是不喜欢猪排才像小孩子把蔬菜藏在碗底那样,谁知道黑羽宁子是因为重视所以把猪排留到了最后,她虔诚的态度就像是基督徒进行圣餐仪式。
上野津久喊来了服务生小姐准备掏出钱包准备付款,但黑羽宁子已经递给服务生一张印有野口英世的千元纸币,他注意到黑羽宁子鼓鼓囊囊的钱包里几乎都是印有樋口一叶的五千元日币,上野津久看了看自己干瘪的钱包,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好意思开口。
黑羽宁子察觉到了上野津久的异样,她第一次露出笑容,尽管只是如昙花一般淡淡的微笑“上野前辈不要在意,我的父亲是一家电器株式会社的社长。”
原来是家境优渥的富家小姐,难怪你独自一人居住,还住那么大的屋子,上野一边想着一边习惯性地套用刑警的思维思考,既然黑羽姐妹的家境如此富有,那么黑羽秋子失踪的期间却没有收到任何疑似勒索信的信件?在上野说出他的问题后,黑羽宁子摇了摇头,上野摸了摸下巴,没有勒索信,那么就有可能是随机绑架伤害案件,当然不排除可能是有人眼红黑羽宁子父亲的家业而所做的,种种推测在一瞬间涌现于上野津久的脑海内。
走出料理屋后,上野决定按照之前的计划去拜访负责这起案件的比企野光武警官,他准备和黑羽宁子告别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黑羽宁子在得知他的行程后强烈要求一同前往。
“你不用上学的吗?”
“从我妹妹失踪的那一天我就已经递交了休学申请。”
“那你为什么还穿着校服?”
“因为秋子失踪的那天也是穿着校服。”
黑羽宁子的回答平静得像是微风拂过落樱,但那语句隐藏的含义却让上野难以开口拒绝这位作为黑羽秋子姐姐的少女。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乘上了去往大版的车,那位比企野光武警官在去年就已经退休,回到了位于大阪的老家,黑羽秋子的案子正是他最后负责的案件,因为上野津久在去年九月份才成为一名刑警,所以他并没有见过这位前辈。
新干线不光是昂贵的车票令人心疼,长达数个小时的车程也让上野津久有些昏昏欲睡,更尴尬的是当他被黑羽宁子推醒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因为疲倦靠在了黑羽宁子的肩膀上,比起微红着脸什么也没说的黑羽宁子,一位胡子花白笑眯眯地看着上野津久感慨年轻真好的大爷更让上野津久尴尬。
“抱歉。”上野津久顾不得大爷的眼神,他连忙向黑羽宁子道歉,作为一名已经成年的男人竟然会疲惫到靠在比自己小七岁的少女身上睡着,甚至如果没有被黑羽宁子喊醒,自己恐怕还要坐过站,实在是太羞耻了。
黑羽宁子摇了摇头,语气温和“没关系,前辈昨天晚上因为我的事一定没怎么休息。”
上野津久从口袋翻出那张被他偷偷从警局带出来的纸条,上面正是比企野光武退休后的居住地址,上野津久也想通过正当方式要到这位警官的居住地址和联系方式,但今天早上当他向上司询问这位退休警官的事时,一向对他青睐有佳的局长冢本苍介却一改态度,严厉告诫了他不要询问有关这位警官任何的事。
但是他太年轻了,年轻到这世上还没有足以束缚他的规则。
当上野津久找到这间可以算是有些简陋的公寓时,正午耀眼的太阳也已垂到了西方,夕阳下的马场町散发着淡淡红光。
上野津久找到公寓负责人并出示了警察证后,很快就被带到了目的地。
“你们自己找他吧,比企野这家伙的脾气真让人头疼。”在丢下一句话后,胖胖的公寓负责人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继续看电视了。
上野津久敲了敲门,很快一个中气十足又有些粗暴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谁啊?如果是推销的混蛋就快点给我滚开。”
一个身穿脏兮兮纹付羽织袴式和服带着一身酒气的老男人推开了门,尽管衣服上还有着食物残渣留下的污渍光看外表就像中年失业的落魄酒鬼,但在上野津久看到这位男人的第一眼就确认了他的身份,那双醉醺醺的眼睛里在看到上野津久的第一时间闪过一丝精光,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几分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只有多年游走在刑事案件中的刑警才会有这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比企野前辈,我是于平成九年分配到京都市的刑警上野津久,这位是黑羽宁子小姐,我们这次前来是想询问您一桩曾由您负责的案件。”上野津久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双手递上了自己的警察证,黑羽宁子也深深鞠了一躬。
比企野光武愣了一下喃喃自语道“是黑羽宁子吗?”他没有接过上野津久的警察证,而是站在原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们是为哪起案件而来的,可是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们。”
没等上野津久开口,黑羽宁子已经抬起头直视比企野光武,语气更是咄咄逼人“当初您没有查清秋子的案件就提前退休了,难道现在还要阻拦有人完成原本该由您来解决的案子吗?”
“黑羽小姐,这么说也太严重了吧。”上野津久有些尴尬,毕竟黑羽宁子的话丝毫没有给比企野光武留下任何情面。
但比企野光武并没有生气,反而像一个真正的老人那样,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落寞,“黑羽小姐,很抱歉,真的很对不起,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们任何有关这起案子的事情。”
上野津久想了想开口道“难道您是签了什么保密协议吗?”
比企野光武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我今天是替秋子来到这里的,我想替她问问您,难道您要放任把秋子伤害成那样的恶魔游荡在人间吗?”黑羽宁子的这句话像是一记重击,将面前这个已经六十岁的老男人彻底击溃,上野津久注意到比企野光武的手微微颤抖。
“进来吧。”比企野光武的声音苍老的难以和刚见面就不怒自威如同雄狮般的那个男人联系起来,看着他转身的背影,上野津久不由得暗暗地想,原来这样的家伙也会有老去的一天。
喝光的啤酒罐,留有食物残渣的便当盒,一地的烟头,这些本该打包到垃圾袋里的东西几乎在这间狭小的公寓里随处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