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气质这一块拿捏得死死的
三人喝着茶聊着天,不多时,东面走来一队人。
有三五个英俊清朗的护卫侍从,有六七个衣着考究的家臣杂役,还有两个骑马开道的先锋,拥着一乘奢华的马车,浩浩荡荡朝这边走来,车停时,为首的家臣从车上扶下一人,人群立马散开了一个口子。
皮三儿拉了拉李晋:“老大,买家来了。”
杜冲也放下手里的书,跟李晋一起,向楼下瞅去。
马车上下来的男子,与杜冲年龄相仿,身形中等、面容俊朗,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巾辔衣饰繁复奢华,仅玉带上的带銙就镶了七八颗上等的玛瑙翡翠,阳光一照,熠熠生辉。
只见他下车后,先是用余光把围观的人群扫了一圈,然后傲慢地把手里把玩的一朵血红珊瑚随意一丢,那家臣就迎过去双手接住,放回车里,然后跟着他六亲不认的步伐,向前晃了两步。
坐在楼上的杜冲把窗上的纱幔往下拉了拉,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他认得,来的这位便是号称天下第一节度使的河西节度使张让,赫赫有名的河西军便是其治下之兵。
河西节度使能被称作“天下第一节度使”,除了扼守丝绸之路贸易要道之外,所凭并不是治下有多少土地,有多少人口,而恰恰是其拥有的五万河西精兵。河西军常年驻守边戎,士兵好侠尚武,作战勇猛,破敌无数,千里之内,所向披靡,令人闻风丧胆。
“张将军,是张将军!”显然,不止杜冲认得,人群里也有人认出了这派头十足的天下第一节度使,互相嘀咕起来。
那布衣见来的人器宇不凡,即使在这通楼街往来的达官显贵中也算是气度数一数二出众的,于是抄着手站了起来,拉着缰绳让紫火狮子骢向前迈了一步。
张让走到“西极天马”紫火狮子骢跟前,虽不言语,但目光一落在这马上便露出了喜色。他上前轻抚了一下马背,又捋了捋赤焰鬃毛,拉着口铁翻开马嘴看了看,最后还弯腰查验了下前腿的蹄铁。
河西军以骑兵著称,河西军的统领,也自然是识马爱马,驾轻就熟地完成这一连串儿的动作,张让拍了拍马颈,向旁边伺候的家臣使了个眼色,便又傲慢地依到了车边。
家臣会意,上前一步,朝那布衣说道:“这马,我家将军要了。”
布衣见来人如此爽快,吓了一跳,抽出手来,怯怯地说道:“官爷,我这马,可不还价哦。”
那家臣道:“谁要还价了?不就是十八颗麝香么?按这些年开州药肆的行情,一颗四千钱,十八颗七万二千钱,我家将军给你八万钱便是了。”
看来,这十八颗麝香之事,早已在城内传开。
围观的众人一听,瞬间炸开了锅,这河西节度使果然天下第一节度,出手不凡,居然八万钱,就为一匹宝马,哪怕当朝太子殿下来了,出手也不会如此阔绰。
可那布衣却不动什么声色,待人群稍微安静,说道:“官爷,我不要银钱,只要十八颗麝香。”
家臣本以为多付一笔,还算施舍,没想到卖家不肯,有点不可思议:“你可听好?不是八千,是八万钱!和十八颗麝香比,哪个更值钱你不会算吗?”
那布衣说:“官爷,就是八十万钱,小的也不能卖,只要麝香,拿来便可把马牵走。”
立在一旁的张让见状,唤家臣过来耳语了一番,家臣又向布衣说道:“嫌少?那除了这八万钱,我家将军再送你一套城外的田产,如何?”
此话一出,人群又再次沸腾起来,指指戳戳,仿佛布衣不识抬举,开州城外一套旱田怎么也值二百贯钱,这价开得已经不低了。
可那布衣听了,居然还是不为所动,坚持只要麝香,不要钱财。
张让有些稳不住了,走上前道:“这位小哥,你可知我是谁?这匹宝马,进我河西军,也算是适得其所,雄军配良驹,你又何乐而不为?钱财方面又不使你吃亏。”
“将军大人。”布衣没办法,只得解释:“你看小民这穷酸样便知道,这马是他人托小民售卖,只要这价,若我以银钱交易与将军,回去可没法交差啊。”
张让见布衣执意不肯,知道想要这马,非得十八颗麝香不可,钱倒不是问题,可这么多的麝香,恐怕三五日也没法凑得,于是向那布衣说道:“也好,就依你,你且将马送于我府上,十八颗麝香,三个月后来我府上取。”
楼上的杜冲李晋一听,忍不住都笑出声来。
“李御察,看见没,堂堂河西节度使买马,这排场,这气势,好比天帝斩破虚空下到凡间,算是拿捏够了,可谈到最后谈了个赊账算哪一出?如此有趣,等会儿定要说与太子听。”
李晋笑着附和:“这给他装的,还‘你可知我是谁’,我卖个马我管你是谁呢?你瞅瞅这前呼后拥的,太子出门也没这阵仗啊。”
杜冲笑道:“太子?太子敢摆这谱,他爹能打死他。”
本是随意的一句话,可李晋一听,接不下去了,心说杜冲你能不能好好聊天了?是,梁王天子,你打小就熟,可你考虑过我的感受没?你在这儿“他爹”、“他爹”的,我怎么办?我也跟着“他爹”么?活腻了?能聊聊,不能聊闭嘴啊。
下边儿那布衣也没想到,张让这十多人浩浩荡荡而来,谈了半天,居然来了个先货后款,卖也不是,不卖也不是,在那里犹豫起来。
李晋也说:“看样子,这买卖要黄。”
杜冲神秘兮兮地笑着:“那可不能让他黄。”
“拿不出麝香,必须得黄啊。”
“堂堂天下第一节度使,有什么拿不出的,咱得激一激他。”
说着,杜冲拿出一个盒子,放低声音,对二人耳语了一番,两人越听越乐呵。
李晋说:“我去?”
“你不成,你毕竟是个御察使,恐日后穿帮,让三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