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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致命的碎片

武机局内,晨露未晞,寒意肃杀。

与这清晨的冬寒相似的,是太子的心境,天理军案几无进展,任谁也明朗不起来。

梁王登基时,太子年已总角,学问自立,因此身边除了康严,并不似前朝太子三师三少般繁复,同门伴读,也只杜白圭一人。

到任武机局后,并无门下、典书、宾客,左右侍卫也与普通朝臣无异,东宫的那一套,只留在宫中而已。

太子的书案上,摆着不少有关天理军的案牒记册。

文书记载:

“开平四年冬月,南衙府司军控鹤营中郎将于正荣通天理军,私藏甲胄三十副,斩。”

“开平五年九月,刑部尚书杨为忠私通天理军,斩,诛三族。”

“开平五年十月,天理军奇袭河西节度使张承府,偷盗西域名药,张承与其同归于尽。”

“开平五年腊月,洛阳府军从四品督监霍起龄被天理军刺杀身死。”

“开平六年三月,卫州刺史江川岩私通天理军,诛三族,所贿黄金一千二百两充库。”

“开平六年十月,莱州录事参军唐楷观向天理军泄露地方军机,抄家在逃未结。”

等等等等。

最新的一章,记录着南衙府司军副统领肖英,私通天理军忤逆玄医局,在押待审,以及易天方被天理军买通家仆投毒,暴毙府中的案子。

每一本案牒,都详细载明了天理军的滔天罪行,如何作案、死伤多少、结局怎样,甚至每一个死者的名字都详细记录。

太子常常阅读批注这些文字,试图从中发现天理军行动的目的和规律,因为也许,他还要和天理军斗争很久。

前任的武机局都统领,是由刑部尚书杨为忠兼任,刑部事务繁杂,杨尚书几乎不来武机局执事,这间二层的衙房,近于空置。梁王用太子任武机局都统领后,将这里重新整修,所用之物也都有了皇家气息。

只是太子生性平淡,不喜繁杂,厅堂内除必要的陈设外,略显空旷。长桌古砚、鎏金水注、邢窑白瓷、小几香炉足矣,清澈、静谧、尊崇、典雅,与太子的谦和仁德相得益彰。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司卫营统领徐戎的声音。

“报太子殿下。”

“徐统领,何事?”太子问道。

“仵作来报,前日天理军贼人尸体已复验完毕,有可疑之物。”

“哦?”天理军案头绪不清,太子正在郁闷,闻之一震,好歹是条线索,问道:“何物?带小王去查看。”

“殿下不可。查验死尸这种污秽肮脏之事,怎能太子殿下千岁之身亲往验看。我已让仵作清理后交于小校,即刻便拿来。”

“也好。那快些。”太子随即合上了那些记录着天理军罪行的文书。

旋即,一司卫营校尉手捧一红木漆盘,上铺半尺白绢,来到了门口。

徐戎接过漆盘,奉至太子面前的案几上:“太子殿下,复查贼人腹中时,并没看到有食糜、药物,却发现留有此物,您看看。”

太子低头细细端详,见是一叶纸片或绢布片,大约一寸见方,和写着“医”字的那个纸片差不多大,但质感完全不同。

纸片上,本来的颜色已被胃液侵蚀,污浊难辨;隐约可见一丁点收笔回锋,但不足一分长,看不出是哪一笔,更无法猜出是什么字,只是纸片边缘灼烧过的黑色痕迹清晰可见。

“都几日了?才发现?”太子问道。

“殿下,一般仵作验尸,是不查腹中物的,是殿下嘱咐复验,才查出的。”徐戎道,然后又紧跟了一句奉承:“若不是殿下细致,这线索,也许就跟着下葬了。”

太子问道:“那贼人尸首已有五六日了,不会腐烂么?”

“殿下,冬日严寒,殓房更甚,尸体停在那里,都结冰了,就算再过半月,也不会腐烂。”

“只有这些?”太子又问:“上面这半笔,不知是字迹还是图纹,太过微小了,不能得见全貌啊。”

徐戎上前指着叶片回道:“殿下,看痕迹,这应该是未灼烧完剩下的部分,其余已经灼烧的部分,要么不在腹中,要么即使在腹中也化了。”

“你觉得是何物?”

“下官猜测,应是记录了某些重要的信息。”

徐戎这个老狐狸,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一方面捧着太子,一方面又说得模棱两可,只怕万一说错,惹祸上身,所以把皮球又踢给了太子。

刘刈若能有徐戎一半的圆滑,也就足够用了,可惜只会做,不会说,落得个妻离子散,悲悲切切。

不过司卫营只管审问押解,勘察推理本是缉卫营之事,徐戎这么说也没错,只等太子定论。

太子细想了一下,在心中推演起来。

天理军贼人三次盗窃,三次被追缉,但每次都人脏尽失,所盗方图均被烧毁,莫不是这就是未燃尽的方图?

可玄医局并未报有失物,又是为什么呢?

香炉中的沉香嬛嬛袅袅,案几上除了天理军的案牒,还摆放着几张自己闲时临摹的书贴,太子低着头,兀自在厅房内沉思起来。

当目光落在这书贴之上,太子恍然大悟,医家所用,无论是方剂还是图示,一般都是寥寥数字或草草几笔,夜盗玄医局的贼人若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所图的是何物,完全可以事先备好绢布纸张,将其抄写下来,再将原物放还,这不就让人察而不觉了?

想到此,玄医局为何未有失物,一下便豁然开朗。

是抄写!没想到,多日悬而未解的谜题,竟被这一叶小小的纸片解开。

“徐统领,叫缉卫营刘刈与服备营崔瞳两位统领前来。”

太子哪儿会知道,那崔瞳此刻早已揣着小荧给的书信,不辞而别,远去方外寻找高人了。

李晋可不傻,放跑崔瞳的事儿,自然不敢跟太子说,就等他自己发现这人已经消失了吧。

可没有料到的是,刘刈来查这小小的纸片,居然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办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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