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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三喜临门

“只要你们愿意,国华拿着三儿的录取通知书就能去上大学。’廖三’可以是任何一个廖家的第三个孩子,可以是你闺女,也可以是我们家国华,没有人能发现的。”

廖杉和廖爱党从李老师那儿拿了报纸刚走到家门口就听到了大伯娘这话。

廖爱党顿时就怒了,剑眉压眼,就要推门走进去。

廖杉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表情倒是平静,“再听听看。”

接着就听院里廖老爹,“是‘廖杉’。”才不是谁都能顶替的“廖三”。

其他人没听明白廖老爹这句话,廖杉却是听懂了,她心头不禁一暖。

然后廖大哥也说,“这事不行——”

廖爱党眉头微松,看来家里人还不算糊涂,知道站在自家人这边,就那些十几年不怎么来往的人哪里还算什么亲戚?

可接下来大伯的话却一下子将廖爱党点着了。

“我知道三弟你家条件艰苦,爱党上大学的路费都难拿出来吧?等国华和爱党一起去上大学,路费都我们家出,以后生活上有啥缺的爱党也可以尽管跟他国华哥提。”

廖爱党愤怒的一脚踹开院门,他铁青着脸走进来,脸色是从没有过的难看,“别拿我当箭使,我不稀罕。我有手有脚的,不跟快二十了、还要爹娘养的人似的窝囊。”

廖国华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李淑芬见状,快快解释一句,“爱党你妹妹年纪还小,就算今年不去上大学,下一年也能用你国华哥的身份再重新考啊。先让我家国华拿了三儿的录取通知书去上大学吧,给谁不是给,还不如给你亲堂哥——”

“不好意思了。”

廖杉走进来,表情沉静淡漠,“我这大学,还真不是别人能顶替的。”

李淑芬不信,讥讽道,“哟,什么大学啊,你上得了、我家国华上不了的?”

“解放军大学。“廖杉认真的问,”大伯娘你觉得上得了吗?”

一时间众人皆是惊讶。

见他们吃惊的表情,廖爱党脸色缓和,颇为解气,补充道,“录取的还是飞行器设计与工程系,以后可是要造飞机的,三堂哥,你干得了吗?”

廖国华羞恼,他连飞机是什么都不知道。

李淑芬瞪着眼,不信,“咋可能?她一个丫头片子,怎么可能考上这种学校?”

廖杉举起手上的报纸,“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整个华北地区考生的录取结果,大伯娘你自己看。啊,抱歉,我忘记你不识字了。”

她没什么歉意的说,转头又看向廖国华,“三堂哥,你自己看,就在第一行,我的名字好找的很。”

廖杉甚为贴心的指着报纸上的一行字。

她还好心的说,“军校入学即入伍,想来我的档案和粮食关系已经转到部队了,顶替军人可是要判刑坐牢的,所以我说,我这大学还真不是别人能顶替的呢。”

李淑芬气得直喘气,她还以为就廖杉这么好的成绩,什么大学选不了,姑娘家肯定选个简单轻松的专业,不正好她家国华也能去读?谁知道这丫头居然考的是军校!

廖大伯也知道原本的打算看来是不成了,他沉默着不再说话。

廖国华臊得没脸,拉着爹娘往外走,“赶紧走吧,还嫌不够丢人的吗?”

看着那一家子落荒而逃的背影,廖爱党畅快的笑了两声。

院内其他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廖老爹犹在震惊中,“三儿,你真考上了军校?以后要造什么、飞鸡?”

陈美芬也难以置信,“哪有姑娘家去当兵的……”她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

廖老爹和陈美芬从来没想过这闺女上大学的事,突然就要接受闺女考上军校的事情,当然很难相信。

但现在人们都十分崇拜军人,主张一人当兵、全家光荣,廖老爹也只能接受现实,呼出一口气,“既然考上了,就好好为国家做贡献。”

说完他转身回堂屋,背影略显蹒跚。廖老爹愁啊,两个孩子去上大学的路费可怎么筹……

陈美芬显然知道他在烦心什么,跟着进了堂屋。

留在原地的廖二哥:???都不问问我考上啥学校了吗?考不上的时候逼着我考,考上了就不关心了是吧?

好在还有好兄弟。

廖大哥问,“爱党考上了啥学校?”

“是啊是啊,”廖小弟眼神期待,“二哥考上了哪个大学?”

廖爱党忍不住嘚瑟,“咱山省最好的大学,山省大学的工业生产机械化系。”

“哇。”

廖拥军真心实意。

廖胜利有些敷衍。

还是他三姐考得更好。

廖爱党哪里听不出来,大手如魔掌般按住小弟的脑袋,磨牙,“别拿我和三儿比,这已经是我超常发挥了,等你高考就知道了,臭小子,你还有的熬呢。”

廖拥军和廖杉不由得笑起来。

院内兄妹几人其乐融融,堂屋里的大人却是愁云惨淡。

廖老爹翻出家里所有的钱摊在桌上,寥寥无几,估计都不够一个孩子上学的路费。

陈美芬轻轻捏住他的肩膀,“我问我那几个哥哥姐姐借点,实在不行我娘也还有些养老钱。”

廖三勇叹气,他那几个有还不如没有的兄弟根本指望不上,“村长我也能攀上亲,算起来也可以叫他一声表叔,再说了老二和三儿是咱村里头一份上大学的,我不要脸的去借钱应该也能借到。”

家里什么经济条件,廖爱党和廖杉自然也清楚,对于爹娘发愁的事情他们各有办法。

廖杉在一个空闲的下午又去了县城。

在前两次高考报名和考试来县城时她就发现了,街上有一家理发店门口挂着收头发的招牌。

廖杉甩着长长的马尾辫走进理发店,出来时已是一头齐耳短发。

她一路打听着,原来县城就有火车站。

榉县地处山省中心,铁路线路规划时就选中了榉县作为其中一站,可以很好的辐射周围十余个县镇。

廖杉朝着火车站走去,经过有玻璃的店面时她忍不住打量自己的新造型。

这种齐耳的短发她都多少年没有剪过了,配上她现在还很稚嫩的脸,啧啧,看起来更显小了。

被迫装嫩的廖杉打听着找到火车站,问过售票员,从榉县去北市的火车票要两毛七,她卖头发刚好得了三毛钱。

廖杉没急着买票,现在录取通知书还没收到,她还不知道要哪天去报道。

她又在街上晃了一圈,花两分钱买了一大包糖块就往回走了。

到家时天色昏黄,廖小弟正拿了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树枝稀罕得耍着玩,廖杉分了块糖塞进他嘴里。

廖胜利眼睛放光,“是糖!”

陈美芬正好抱着一盆子刚洗好的衣服进家门,“哪来的糖?”

“我买的,我去县城把头发卖了。”廖杉笑着说,一回头就见陈美芬顿住,望着廖杉的短发,她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吓了廖杉一跳,“这咋了?”

陈美芬哽咽,“三儿,是爹娘没用……”

这时候人们都没钱,村里姑娘们买不起好看的头花和衣服打扮自己,就一门心思的保养自己的头发,又黑又长的头发编成两个麻花辫,很是漂亮。

廖杉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剪个头发怎么就是爹娘没用了。她丝毫没有对自己头发的执念,安慰陈美芬,“这可是现在县城新流行的发型,叫’胡兰’头。娘你还不知道胡兰吧,这可是女英雄,小小年纪就打地主、送公粮、参与革命,后来不幸被敌人抓住也丝毫不屈服,最后从容赴死。连主席知道后都给她提过字——‘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现在女孩都以能和她一个发型为荣呢。”

陈美芬听得入神,连连点头,“那可真了不起……”

廖胜利全部心神都在“头发居然能卖钱”上面,他追问,“三姐,你的头发卖了多少钱啊?”

廖杉伸出手指,“三毛钱。”

廖胜利倒吸了一口气,这么多?!

“所以娘,你和我爹不用操心我上学的路费了……”

廖胜利满脑子的各种换算,三毛钱能买三斤粮食、十斤鸡蛋了!

他也要把头发留长攒着卖钱!

廖老爹和陈美芬还不知道小儿子这雄心壮志,他们操心的事情确实在某一天突然解决了。

县城的支书一路打听着找到廖杉家,村长闻讯赶紧跑来,帮不善言辞的廖三勇交际,“怎么能麻烦您特意跑这么一趟。”

县支书是特意来给廖杉送录取通知书的,他和善的笑笑,“这可是我的荣幸,要不是廖杉同学,我哪儿能见识到军校录取通知书是啥样的。”

廖杉接过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不同于后世各个大学费尽心思、五花八门的通知书,现在的录取通知书简直朴素的毫无设计,薄薄一页纸上,冷硬简洁的一行行字,言简意赅的写着录取人的名字、开学报道时间以及一些备注事项。

最令廖杉惊喜的是,录取通知书上居然还写着入学后她会有三免一补,免学费、免住宿费、免学杂费,同时会发放生活用品和衣服,每个月还会发放定额补贴。

按照规定,大一的补贴额度是五元、大二升为六元,逐年递增一元。

廖杉眼睛放光,怪不得那些年代文男主都去当兵了,福利真的是好哇!

好消息不仅这些,县支书还说,“我知道廖杉同学家庭条件不好,特意问了之前的战友,正好他三天后要带一批志愿军坐火车北上,能路过榉县、经过北市,正好能捎廖杉同学一程,不然小姑娘一个人长途跋涉去上大学也挺不让人放心的。”

廖老爹大喜,握着县支书的手连连道谢。

困难迎刃而解,就是廖杉离家的事情一下子提上日程,让人措手不及。

廖大哥的婚事本来定在九月办酒席,但他又十分想这种好日子家里人整整齐齐的都在,便和李秀英商量能不能提早些办。这种事一般姑娘都要不乐意的,哪有说提前就提前的,好在未来大嫂也是个善解人意的,于是酒席被提前到了八月底,廖杉离家的前一天。

正好一起庆祝廖爱党、廖杉考上大学。

那天几乎整个廖家村的人都来沾喜气了,廖家小院热闹非凡,向邻里邻居借了桌椅,酒席甚至摆到了小院外面。虽然桌上的菜色寻常,酒也只是普通的黄米酒,但没有人嫌弃。

毛驴把新娘子驮到廖家小院,廖拥军接力将媳妇背到粉刷一新的屋里,周围的伯娘婶子的玩笑话弄得他满脸通红。

门上贴着的红纸喜字很是好看,是廖杉特意用自己和廖二哥的高三笔记跟李老师换的。

院里陈磊他爹陈大力拉着廖老爹敬酒,“老弟弟,我要感谢你家那俩孩子啊,要不是他们带着我家磊子学习,他哪儿能考上大学啊!”推杯换盏间,他动作隐秘的塞给廖三勇一个红封。

廖三勇一摸就知道里面塞了钱,他哪能要,连忙推回去,“你这是干啥!”

陈大力按住,“磊子和你家爱党大学还是一个学校,还要劳爱党多多关照,别和我这么客气了!”

厨房里,陈美芬的大嫂和二嫂早早就来帮忙了,她大嫂拉灶台前陈美芬站起来,把她往外赶,“今天你儿子结婚,还有两个大学生,你这个当娘的大功臣怎么能闷在这小黑厨房里,快出去亮亮相。”

她二嫂也附和着,“是啊,芬儿,你快出去看看,咱娘来了没?陈家村离这儿又不算远,也差不多到了,你去迎迎。”

陈美芬被两人合力推出了厨房,她无奈,只好洗了把手去了外面。

廖杉和廖二哥正在院外迎客,来吃酒的村民都能从她手里得到一块喜糖,好听的话不停的砸在他俩耳边,两人只能像福娃娃一样以笑作答。

廖杉压低声音和身旁的二哥说,“我不用买火车票了,那我卖头发的钱你拿去用,还有两毛八。”

“我不要,”廖爱党一口回绝,“你自己留着用。”

廖杉得意,“我以后每个月可有五块钱补贴呢,二哥,你以后缺钱了也可以写信问我借,只用喊我一声姐就行。”

廖爱党斜睨她一眼,冷笑,“你做梦去吧。”臭丫头,还想爬到他头上。

“我抓了条蛇卖给了泡蛇酒喝的人,足够我的路费了。”廖爱党淡淡地说,“你那点钱留着买两身衣服吧,都是要上大学的姑娘了。”

廖杉看了他片刻,随即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点了点头。

陈娟厚着脸皮跟着陈老太太一块来吃喜酒,远远就看到了院门外的两个年轻人,其中那个小姑娘应该就是人人说和她儿子很配的廖杉了。

陈娟忍不住打量起来,小丫头身量不高,不算特别漂亮,但眉眼舒展、身姿挺拔,待人接物落落大方,透露着一种令人心生喜欢的爽利劲。

陈美芬一出院门就看到自己老娘往这边走,身边还跟着个四十出头的年轻妇人,待走近她才发现那是陈寡妇。

陈娟走上前,亲亲热热的拉着陈美芬的手,“美芬姐,你不介意我来沾沾喜气吧?”

年轻时都没玩到一块去的人此刻却仿佛旧相识一般亲近,陈美芬不自在的想要抽回手,突然想到面前这人的儿子,她动作停住,脸上也扬起笑容,“哪儿能啊,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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