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前人欠债后人还,根本还不完

徒剑山，山势陡峭，有奇峰十八，天险十七，若非修行之士，光是上下山一趟，就会毙命于此。

十七处天险中的中奇重关，本为几个行将就木的老祖辈修士，所选择的坐化之地。

不过，随着天命之子龙章远出现，他们和祖师们联系上，这些本要寿元枯竭的老不死，也得以重新恢复了生机。

祖师们赐下了无上秘法，使得他们不仅重新拥有数十年寿元，身体也回到了全盛时期。

中奇重关上，有几位老者还在聚拢自身生机，这时感应到有人靠近，于是纷纷起身，抱拳行礼：“掌教。”

因为来人没有遮掩自身的气机。

而他们的辈分，虽然都在苏还安之上，但掌教在徒剑山才是最大的。

毕竟徒剑山乃是道祖亲传，自有玄妙之法，能使得修行之人突破两甲子的寿元极限。所以，过了百岁，徒剑山上的修士辈分，都挺乱的。

有些传承较好，且善于培养弟子的剑脉，其后辈弟子来了，甚至能从师父，一路喊到太师祖。

徒剑山除了《绝仙剑典》，自然还有其他修仙功法，虽然都有些不如《绝仙剑典》，但也是天下间有数的强大功法。而这一脉脉传承，徒剑山将其称之为剑脉。

此时，苏还安到来，他抱拳一一还礼，然后才问道：“不知枯木师叔可在？”

而这几名老者一听苏还安如此开门见山，倒也并不意外，毕竟枯木将其早年珍藏的一部分九窍武魔身躯组成，送给了杀其弟子的那个魔修，这一事早在徒剑山上传开了。

“枯木许是老糊涂了，还请掌教见谅。”于是，几名老者先是这样说了一声，这是在为枯木求情，然后他们才给苏还安指明了方向。

苏还安道了一声谢，然后循着指引行去，不多时就见到了盘膝坐在悬崖边上的枯木。

枯木一如他下山时那般，还是一身灰袍打扮。

而感应到苏还安的气机后，枯木也不起身，甚至都不睁开眼，只是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那是我机缘所得，给谁那是我的自由。当然，那魔修毕竟是我徒剑山之敌，但为什么不能试着像驯化黑心老人那般，将其也给驯化呢？”

“枯木师叔说笑了，我来此可不是来问那一块九窍武魔的身躯组成，当年师祖能以《绝仙剑典》，一剑将九窍武魔斩碎，我又何尝不可呢？九窍武魔之所以为天下人所忌惮，只不过是这东西一旦组成，会引得武魔下界而来罢了。”苏还安轻笑道。

九窍武魔，世人都不过是人云亦云，都觉得这是无上魔道至宝，魔修获得了，能有大好处。

实际上，那只不过是魔修能够借助其中的武魔之气罢了。

这九窍武魔之所以能直接灭绝一个仙门，说到底，也无非是武魔下界后，需要血祭一个强大门派，来使得自己能够还阳重生而已。

所以，只要九窍武魔不完全组成，这对于徒剑山来说，完全就是没什么的。

“你一证了？”枯木闻言，顿时惊愕。

“还没，种法印之术，祖师没有传下，不是没有道理。因为眼下的甲五界，不允许任何近仙之人存在。”苏还安轻叹一口气，显得有些无奈。

他其实早就可以突破，毕竟《绝仙剑典》是少有的直指修仙境的功法，甚至不光有一证的详细记录，二证、三证都有。

但无奈的是，甲五界不允，直接堵死了前行之路。

“这是为何？”枯木虽然辈分长于苏还安，但他所修行的，只是一部上乘宝典功法，所以修真境之上是如何的，他还真完全不明白。

“祖师说，三百年前的飞升，耗空了甲五界的底蕴，所以才需要一位天命之子，携天下大势，改写命数，从而引导甲五界复苏。等到甲五界重新蕴育仙气，他们就能回来，而我们这些无法前行一步的人，也可以顺利完成一证！”苏还安说道。

“竟是如此？”枯木不免有一种荒唐感，因为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是自己的资质略差一筹，若非得到那個天资冠绝古今的魔修的肯定，他都不敢去想，他自己也能得证修仙境。

原来这说到底，竟是祖师欠债，他们这些后辈来偿还？

苏还安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因为祖师们和他说的东西比较多，所以他还推测出来了一些别的东西。

比如，修炼到他们这个层次的，原本是不会就仅仅只有两个甲子寿元的。

这一点，就他们的延寿之法就可以看出来。

甚至他还听其师父说起过，那魔门的唯一传承之法，一旦修成，所能获得的寿元，是无法想象的。

或许，就是因为祖师们的飞升，耗空了甲五界的底蕴，甚至导致天地残缺，这才令他们这些修行之人的寿元，在被不断削减。

而流失的寿元都去了哪里？

自然是去补天地之缺！

苏还安年少时，曾闯入一个废弃的古修洞府，在那里他什么修炼资源也没获得，但发现了那古修的一卷游记。

其中记录着，那个时候的修行之人，往往是先苦修一甲子，然后就是逍遥三百年。如果能在逍遥的过程中，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么就可以逍遥更长的时间。

原本苏还安是当这古修在修行无法突破后疯了，但结合从祖师们那里获得的零碎信息来看，那位古修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不然的话，修个屁的仙啊！

“那掌教寻我，所为何事？”这时，枯木主动问道。因为苏还安不是来问罪于他的，甚至还有几分与他推心置腹的心思，这就让枯木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九窍武魔，我知道十二处其组成，都在这张图纸上，你拿去给那个谭书常。”苏还安拿出了一个卷轴，而他说着这话，其神情始终没有变化，只是目光开始变得有些深邃。

因为他是南剑苏还安，是徒剑山的掌教，而不是那些祖师的傀儡！

对他有恩的，只是他师父，不是这些祖师！

而他的师父，早已经坐化！

“掌教，这是为何？”枯木神情有些变化，但没有多少震惊，只是有些意外和不可思议。

他是因为弟子都死在了那个所谓的正道大计里，才故意给那个魔修一块九窍武魔的躯体组成。毕竟活到他现在年纪，其实很多事情都已经看淡了，什么宗门，什么正道大计，他全都已经不在意了。

他只在意他视如己出的那几个弟子!

结果先有五个弟子，死在了为正道大计寻找奇珍异宝的路上，那些能大幅度增进修行功力的宝物，可不是好找的。

一般的还能较为容易获得，但那些能大幅度提升的，哪怕是近百年修真的人物，也得去冒生命危险。

然后又是三个弟子死在了护卫那个狗屁天命之子的路上，这叫他如何不恨！

由于都是为了正道大计而死，且前者还死了五个，以至于枯木对于正道大计的恨，远超了对谭书常这个魔修的。

所以，这就让枯木有些奇怪，这位掌教究竟是为了什么？

苏还安面对枯木的目光，却显得很镇定，只是语气平淡的说道：“天命之子，已经获得了足够多的东西，我徒剑山近百年积累，甚至先前所珍藏的宝物，都有不少砸在了他身上。但相较于那个魔修而言，也实在是逊色太多。是以，祖师们推断，那个魔修应该就是天命之敌，眼下龙章远获得太多东西，却始终无法发挥其真正的实力，则大概是压力还不够。”

枯木：“……”

掌教，你要这么说，我就当真的听了哦！

“你将东西给他的时候，我会让人传播消息，说九窍武魔重现，必覆灭整个子玄朝。而恰好，那个魔修的全族，就都是死在子玄朝的那个皇帝手里。”苏还安接着说道。

枯木这下不由信了几分，因为这逻辑能自洽了，不过他还是有点疑问：“那龙章远会在意子玄朝的存亡？”

修行之人，有不少都修炼到了性情薄凉的地步，更别说指望这帮人能关心一朝存亡了！

更何况，王朝更迭不是很正常？

灭就灭了呗，反正只要自己没事就行了。

“师叔有所不知，当前子玄朝的九五至尊，其当年之所以能上位，是杀了其兄长御龙太子。而龙章远，是御龙太子之后！当年御龙太子一时兴起，与一歌姬所有，而那歌姬随后就拿着获赐的金银给自己赎了身，因此反倒顺利生了下来。”苏还安解释道。

龙章远是天命之子的消息，他们刻意传播了出去，但龙章远的真实来历，他们却一直隐瞒着。

而这不是怕那帝乙，只是不想让龙章远拿着他们给的修为，去做一些不利于正道大计的蠢事。

“原来这子玄朝，就是他家的天下？”枯木明白过来，于是他伸手接过了苏还安递过来的那个卷轴。

“老夫这就动身，保证此事顺利完成。”枯木笑道。

“那就有劳师叔了。”苏还安也笑道，然后他便转身踏云离去。每一步踏出，都有云气自行凝结，化作一道剑云，如此这般，就好似这天上搭建了一座剑云之桥。

枯木也随即再度下山。

而对于枯木的下山，徒剑山上的人，大多数都认为枯木是下山受罚去了。

但也有其中很小一部分人，明白自己这边大概是多了一个自己人。

祖师享福欠债，他们当弟子的还，还了三百年都还没还完，他们不觉得靠一个所谓钦定的天命之子就能还完。

如果是天定的，他们没准愿意拼死支持，这他人钦定的……就算了吧！

此时，枯木以剑遁之法，化作剑气长虹，去找寻那个魔修谭书常了。不过这才飞离徒剑山百里地的范围，枯木就隐隐觉察到了什么不对劲之处，两条白色长眉不由微微抖动，于是他二话不说，向后斩了一剑。

如果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又实在是找不到不对劲的源头，那么先大面积向后来一下，总归是没错的。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随着枯木这一剑斩出，大面积的霜寒覆盖下，一道隐匿起来的身影，也不得不显现出来。

只见其周身死气弥漫，而在其显化出来的时候，一股股阴风更是吹刮不休。

“厉鬼？”

枯木多少有些错愕，他没想到在甲五界还有厉鬼不说，并且这厉鬼的实力，都已经达到了能够白日出现的地步。

此时，这天地间的阳气那可是旺盛到了极点。

“镇鬼术！”

枯木没有犹豫就出手了，而他所用的，自然是从阴冥之地流传出来的镇鬼之法。

原本枯木不用这种镇鬼术也能轻易镇压一个厉鬼，但这个厉鬼居然敢尾随他一个剑主天地境界的剑修，多少是有些不对劲，所以枯木为了稳妥起见，决定先使用镇鬼术压制对方。

不过，让枯木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因为这在过去无往不利的镇鬼术，此时居然是没有半点效果。

“镇鬼术吗？其实我也会来着！”而这时，这个厉鬼开口了。

不同于其他厉鬼，这个厉鬼不光是思维灵动，其说话声音，也完全如同活人，没有半分不自然感。

而在说完这话后，这个厉鬼就出手了。

其所施展的，正是镇鬼术！

并且还是与枯木所施展的，一模一样的一式镇鬼之术。

而见到这一幕，枯木却是笑不出来，因为在这个厉鬼施展出镇鬼术后，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

他居然被镇压了！

其一身修行功力，此时完全被禁锢住。甚至其体内的魂魄，此刻也都无法动弹。一如以往那些被镇鬼术镇压的鬼物一般！

但终究是剑道境界达到了剑主天地的层次，所以枯木下一秒便冲破了这一封禁镇压。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突破了吗？”

那个厉鬼笑了起来，同时再次施展起了镇鬼术。而不知是为了戏弄枯木，还是这厉鬼只会这一式镇鬼之术，它此时施展的，仍旧是先前那一式镇鬼之术。

枯木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瞬间就被再次压制。

厉鬼见状，不由拍手笑了起来。

“好玩！好玩得很！”

而被镇压的枯木，此时面无表情，嘴唇也未动，但他的声音却开始传出：“在老夫能被镇鬼术控制的那一刻，老夫就知道我的身体已经出了问题，所以……你以为我只是为了突破伱的封禁吗？”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枯木的飞剑就刺穿了自己的天灵盖，然后化作一道长虹，直接远去无踪。

不过，枯木的这柄飞剑，逃去的方向，却不是仅仅只有百里地之隔的徒剑山，而是更远的越州黑心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