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认知分歧

这条河谷存在的时间已经无法考证，也许在遥远的先秦时代就已经存在了，因为它本质就是骊山一条峡谷的延伸，山涧流出的溪流在久远的时间长河中，将巨大的黄土高原冲刷出了这么一道类似于河谷的巨大空谷。

“叔，那你们先回去吧，我跟小雅去栽老鸦柿。”

强子提着树苗和铁掀给关父打招呼。

“嗯。”

关父照例冷着脸回应，然后就去招呼那些亲戚们收拾工具回家了，强子此刻发现，这老头不光是对他冷漠，就是那些亲戚也同样凉冰冰的，于是心里稍微平衡了那么一丢丢。

“咱们走，你慢着点。”

强子提着树苗走到女友跟前说道。

“别忙。”

关小雅上前，用一方粉色的手帕在强子脸上擦了擦，他干活不惜力，刚才因为出汗和灰尘，脸上已经很脏了。

“弄的这么脏，都不帅了呢！”

“嘿嘿嘿，干农活吗，又不是坐办公室，怎么脏了你就不喜欢了？”

“哪有，这不就是农民该有的样子吗，你就是糊满脸的泥巴我都喜欢……”

“波！”

关小雅说着，在满是灰尘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不等某人反应过来，就一溜烟向空谷下跑去。

空谷上方就是老关家的地，空谷一面的斜坡怕是有几十亩地样子，别说栽种几十棵老鸦柿了，就是栽上百棵也绰绰有余。

“栽哪里？”

强子问道，说起栽树，他还真的没什么经验。

“我也不知道，不过栽我们家苹果地这边是肯定的，比较向阳，管理也方便，我爸给果树浇水的时候，顺带手就给浇了。”

“也行，那就靠边上栽，万一你爸要是还想在这里栽苹果树，咱们的老鸦柿也不挡事。”

“嗯嗯，那行吧，我们开始，这可是见证我们爱情的树苗，我一定会认真管理的，等开过年发芽了，让我爸嫁接成火晶柿子，以后每年霜降的时候，咱们亲自过来采摘，先把硬的做成柿饼，再把吃不完的酿成醋，你还不知道吧，那些被寒霜冻过的火晶柿子好吃极了……”

关小雅满脸的期待，好像柿子马上就要熟了，那片独属于他们的火红，马上就能采摘似的。

强子同样满眼憧憬，女孩描述的情景似乎已经在脑海里铺开，满天寒霜里，两个人正在兴高采烈的采摘见证他们爱情的火晶柿子。

拿回来的树苗有指头粗细，一共五十棵，两个人直接在空谷一侧靠中心的位置栽了两行，这玩意树冠不会太大，行距也不需要太宽，大概五米就足够。

“用不用浇水？”

“不用管了，明天我爸会给苹果树浇水定根，顺便就给浇了。”

关小雅看着整整齐齐的两行老鸦柿树苗说道。

“那行，咱们回吧！”

“嗯嗯，哥你饿了吧？”

早上强子就吃了她给夹的肉夹馍，中午却一点没吃，因为自己带的东西不够吃，干体力的都饭量很大，她也没做过这么多人的量，所以准备少了。

“嗯嗯，你摸摸，肚子都饿扁了。”

强子抓着关小雅的手，放在自己腹部，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嘻嘻嘻……我摸到了疙疙瘩瘩的腹肌，还有脊梁杆子。”

“净胡说，脊梁杆子能从前面摸到？”

“不是说都饿扁了吗？”

两个人说笑着回家，然后就是开饭，小姑父跟强子坐在一起。

关小雅准备的是大米饭，一大盆加了肉的白菜炖豆腐、红烧肉、青菜蘑菇、辣椒炒鸡蛋、油波辣子（关中人饭桌必备）麻辣豆腐，就是晚饭的全部，有强子的指点，这些菜饭却让一大家子吃的是欢天喜地，农村人的日常饭食几乎见不到肉，除了逢年过节。

“强子，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吃饭的气候，小姑父突然问道。

“还没有具体想过，我现在工作稳定，收入还马马虎虎，等结婚后再看吧，那时候不管干啥，小雅也能给我搭把手。”

强子的情况关小雅大概都告诉过这些人，毕竟这都是走的很近的实在亲戚。

“没想过开个饭馆啥的？”

小姑父一边吃饭一边接着问道。

“目前还没有，开饭馆需要不少资金，我家刚盖了房子，我个人也没多少积蓄。”

“有些事你得先想，有想法才有动力，有道是思路决定出路，思维到不了的高度，脚步也无法抵达，而你走过的路，历过的事，看过的书都是你思维提升的垫脚石，持续不断在事上磨，在心上练，在沉中悟，思维终将支撑起你的高度……你是去过大堡子（大城市）的人，不能只着眼眼前这点苟且……”

小姑父的话让强子有些震撼，这哪是一个农村人能够说出的话。

“小姑父说话跟我认识的一个长者很像，我虽然听不太懂，但是总觉得这里边蕴含着什么大道理。”

“哈哈哈，这哪是什么大道理，不过是一些书上的东西，听小雅说你会经常看书，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就算了，当然了，也许你看菜谱也没什么不好，终归是自己用得上的东西，学以致用吗。”

强子挠着脑袋：“嘿嘿嘿，我不看乱七八糟的书，除了菜谱也喜欢看书呢！”

“这只是个比方，人生总有些东西是书里没有的……”

小姑父说话似乎有些失落和没有逻辑，但是不影响强子对他的佩服，刚才那些话似乎只有龚长河那种大知识分子才会说，总觉得很深奥的样子。

吃完饭已经天黑了，强子起身告辞，他今晚要返回厂子里，因为明早还要上早班。

关奶拉着他的手说道：“路上注意安全，今天辛苦了，回去早点休息。”

“嗯嗯……婆，我知道了！”

关小雅送他出门，两个人沿着村道往国道上走着。

“宝贝，你爸倒底吐核（最终表态）没，我爸妈追问的紧，让我问问你，起码两家大人先通个气（沟通）吗？”

强子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牵着关小雅的手。

“讨厌，肉麻死了，他最近忙活果树的事情，过几天我问问他，要不然跟我妈先见见？”

关小雅有些娇羞，被恋人叫做宝贝，有点难为情，心里却又感觉很甜蜜。

“你傻了，这种事得先问他的意见，你妈哪里我看没什么问题，阿姨对我挺满意的！”

“呸……不要脸，居然这么自信，我妈告诉你她的心思了？”

“我猜的，丈母娘看女婿吗？”

“哥……小姑父说的话你听进去了没？”

“啥话？”

“就是问你有没有开饭馆的打算啊，他有时候有些极端，但是不能否认他的眼光和认知。”

其实强子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在考虑小姑父说的话，之前龚长河校长也问过他有没有开饭馆的打算，他的一句话至今还在他脑海里回荡，‘别人的屋檐再大，也不及自己有把伞’。

从眼下的情况不难看出，孙和平的重心正在朝着西京转移，也许要不了多久，这个校办厂子就会被他彻底放弃了，因为加工零部件，西京的厂子里同样可以，那些大厂更愿意将订单交给有更强生产能力的西京厂子。

所以说他之前观察夜市摊的行为是明智的，一旦从这里失业，也不至于没事干。

另外他也想过去西京找工作的事，但是夜市摊那个小伙子的生意让他心动，当时就是西京那些酒店的大厨，也不过五六百块钱的工资，远不及自己练摊挣得多，毕竟这是自己的事情，还不用打工看老板脸色，哪怕再小也不妨碍它能够挣到钱的本质。

龚长河说的很对，随着经济时代来临，挣不到钱才会被人笑话，口袋里没钱，干啥都心底没底。

“我正在考虑这事，也许会先从练摊开始，那玩意要不了多少本钱，一辆人力三轮车就能搞定。”

强子停下脚步，将自行车撑在路边，然后用双手揽住关小雅的腰部，两个人的距离很近。

“你愿意跟我一起练摊吗？”

关小雅笑了笑：“我……不知道。”

“……！”

强子愣住了，他没想到关小雅是这个反应，行或者不行他都考虑过，唯独没考虑过不知道。

行，那是女孩愿意和他吃苦，不行，那是女孩够坦率，不做作，也许她是想接着在车间工作吧，毕竟那不受风吹雨淋，工资也不差，尤其是一个女孩子，比那些扛着生活重担的男人挣的还多，的确不用考虑其他的。

但是这‘不知道’三个字是个什么鬼？

“为什么是不知道呢？”

强子盯着关小雅的眼睛，昏暗的国道路灯下，它们仿佛也在透着迷茫。

“因为没想过吧，我想过跟哥一起种地，或者打工，但是从来没想过去夜市练摊，好像…很…丢人的样子。”

强子顿时有些懵圈：“这怎么会丢人呢，靠自己手艺挣钱吃饭，又不偷又不抢的，你这思想不对，有问题！难道种地不丢人吗？”

“种地不是农民的本份吗，全国百分之六十都是农民，怎么会丢人。”

“你个傻丫头，你在车间车零件还是给别人打工呢，就不丢人了，龚校长跟我说起过，经济时代来临，没有钱才丢人，亲人住院你没钱才叫丢人，跟朋友吃饭，口袋比脸还干净，那叫丢人，夜市摆摊也许不够风光，但是只要把钱挣够了，谁管你是做什么的，哪怕是掏大粪的，只要有钱就没人笑话你？”

“嘻嘻……哥，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可我就是觉得在夜市里低声下气的卖饭，有些难为情呢，可能是丢人那两个字用的不恰当吧！”

强子搂着关小雅的腰认真说道：“我觉得练摊很好，没准失业后会第一时间考虑，当然了，你在车间工作也挺好的，我不会勉强你，更不会强迫你跟我一起练摊，但是我要纠正你不对的思想，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靠双手吃饭，我们活的顶天立地，也不比谁低一等，记得在招待所的时候，有位首长说过，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社会分工不同，每一个工作岗位，都有它存在的理由，有时候存在即是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