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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借刀杀人

岑明霜看着立在马车前自下而上仰视着自己,却神情轻蔑的男人:“我今日带着贵客来,舅母若是有什么话,等今日之后再提。”

她有意给殷家留几分颜面,那汉子却愈发鄙夷:“我家主母说了,如今郎君连房都赁不起,若是带客来,必定是腌臜货,说不好还是那等下九流,我家是清贵人家,可不好招惹。”

一句腌臜货,车内的两位宦官脸色都不大好看,蒋松亭到底出身世家,虽逢大难,到底还有几分涵养在。

贾珍照却是实实在在从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混不吝,十三岁就自个儿净身入宫,这么多年在宫中争斗,性子越发跋扈,当即便掀开车帘,斥骂道:“殷家当真是好大的风范!正儿八经的干办领着来的贵客,在一个奴籍贱骨头嘴里都成了不三不四的腌臜货。”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想必你家郎君也是个骨头轻眼皮子浅的货色,明儿咱家便去吏部问问,今年考评的是哪个猪油蒙了心的混账,连这等人都能擢升当官了!”

殷家这三年借着新晋宰执唐大学士的东风,确实一路扶摇直上,有些轻狂,但唐氏也畏惧得罪贵人,故而打发来看门的,也都是有些见识、能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此刻这汉子见贾珍照衣袖用料名贵,四五十岁的样子却面白无须,嗓音也尖锐,便揣测出他身份,登时软了膝盖,跪在车驾前:“爷爷!祖宗!是小的有眼无珠得罪了您,但我家郎君一贯不在宅内住,委实无辜,您老人家心慈,是一等一的善人……”

“变脸却变得快,舅母倒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手段。”他正磕头,岑明霜却不冷不热开了口。

“舅母圆滑有眼色,上行下效,怨不得你也如此,想来我那表弟……”她点到为止。

贾珍照原先有些和缓的脸色霎时间难看至极:家仆如何行事,自然与管家主母脱不开干系。

那唐氏是个见风使舵的货色,她所出子女又能有什么好?

岑明霜见目的达到,笑吟吟放下她那半片车帘,帘角低垂的刹那,她垂下的视线内,一片冰冷。

今日她领着贾珍照与蒋松亭来殷家,确实存着借刀杀人的心思。

毕竟唐氏还是她的长辈,她不好明面上与唐氏扯破脸皮,但若是唐氏苛待兄长与楚怀玉,她也是咽不下那口气的,故而才请这两尊大佛随行。

也不是未曾给唐氏机会,倘若唐氏对她当真还有几分情分在,今日断不会开罪贾珍照这等睚眦必报的宦官,但种因得果。

今日殷家惹出的祸根,也是唐氏这三年不修私德的报应。

她安安静静垂着眼,待到贾珍照一番市井气极重的斥骂结束,才悠悠道:“中贵人消消气,莫要坏了吃茶的心思。”

“我家姊妹一手茶道极妙,必然不令您这等贵人扫兴。”

到底是如今手里头掌着官家看重的差事的官员,道一句“贵人”,贾珍照怒气骤消不少,马车向殷家内走,过了仪门,岑明霜亲自引路,领着两人向三年前唐氏划出的偏院而去。

方才得罪了一行人的汉子不敢耽搁,跟在马车后头,飞快找人向唐氏报信。

……

岑明霜领着蒋松亭与贾珍照入内,见得家具陈设虽然老旧,却到底还齐全,略略松了口气,她环顾四周,不见伏侍的婢女,亦未曾见白露与红菱,忍不住有些担忧,对着蒋、贾二人道声失陪,便径直要去寻人。

好在她前脚才出门,后脚红菱与白露便领着岑明城与她撞见,三人的衣衫样式陈旧,显然不是如今时兴,好在几人打扮的还算整齐。

岑明霜暗道庆幸:她委实担心唐氏丧心病狂,闹得几人无落脚之地。

几人回转,岑明城拜伏与蒋、贾二人见礼。

他如今行这般闺阁礼数,已然熟稔。

岑明霜在一侧看着,只觉无尽心酸:若是没有当年那场大火,她的兄长又何须如此?早该意气风发,传胪登科。

她强忍心绪,陪坐在贾、蒋二人身侧。

岑家兄妹二人于茶道上均有造诣,原先岑明城便因喜好此事,在点茶一事上做得比岑明霜还要出众,这几年他扮作岑明霜,装作闺秀,一手点茶本事愈发精妙。

他行云流水般为二人奉茶,翠绿茶汤上,云脚雅致。

蒋松亭不由高看眼前这位岑家女郎一眼。

贾珍照却牛嚼牡丹般一口将茶汤饮尽,而后不大耐烦地摆摆手:“我们有要事商谈,岑娘子退下吧。”

岑明霜有意留下岑明城,以便从方才便面露赏识的蒋松亭处得些垂青。

她到底是不忍心自家兄长沉寂后宅内。

然而岑明城却自发站起,堪称恭顺的从此地退出,他使了个眼色拦住有意为他开口说话的岑明霜: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不可耽误。

岑明城前脚离去,后脚贾珍照便开了口:“你如今既然在查那件漕运案,我也有几句话要叮嘱你。”

“这几年漕运上的银两与前几年比起来并未减少,官家才没能察觉,如今事发,官家震怒,你也是知道的,又赶上西南交趾作乱,正是缺钱的时候。”

贾珍照目光盯着岑明霜:“岑郎君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最要紧的,不是查出凶犯,而是追回那些被劫走的银两财物。”

岑明霜这几年远在浙西路,确实不了解京都与边关要事,此刻得了提点,连声道谢,她又提起胡荣锡,关照了几句安康,贾珍照答复,站起身来扶着腰带,乜斜着眼睛扫了眼蒋松亭:“宫中还有我的差事要办,到底不比蒋大家清闲。”

“你再陪陪咱们蒋大家,若是得空,去探探我师父便算你尽心。”他语调嘲弄,颇有讥讽蒋松亭在宫中不得势之意。

岑明霜无意掺和进两人恩怨,按部就班送了贾珍照出门,又转回蒋松亭跟前落座。

“不知蒋大家所说贵人?究竟是哪位?小子得信,也好预备着拜访,以免得罪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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