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chapter101
裴莺莺被这突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她连忙换了拖鞋,往浴室那边走。浴室的门紧紧地关着, 而且还没有开灯,裴莺莺试着想开门, 但门从里面反锁了。
“季棠,你怎么了?”裴莺莺拿手拍了拍门, “你身上哪里不舒服?还是那个诅咒……有问题啊?”
她是个普通人, 不懂季棠身上的诅咒,但此时此刻, 她很害怕对方出事情。
她的话音刚落, 就听到浴室里传来一声巨响, 好像是什么东西用力地拍到了墙上的声音。裴莺莺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到是不是季棠的蛇尾拍到了墙上, 他为什么要拍墙壁?
“季棠, 你开门啊!你别躲在里面,你这样,我很……不放心的。”裴莺莺焦急地说。
“你走!”门后传来季棠嘶哑的声音, 那声音听上去像是在极力忍耐痛苦一般。
“你先开门,我看你没事, 我再走。”裴莺莺其实是骗季棠的, 她现在更觉得对方怪怪的了,她今晚才不会走。
门后安静了一会, 随后响起了锁从里面打开的声音。
裴莺莺盯着门看, 只见浴室的门开了一条小缝, 露出季棠一半的蛇脑袋。
他现在还是原形。
“我没事, 你看到了,你可以走了吗?”蛇脑袋晃了晃,出人的声音。
裴莺莺心稍微跳快了些,但她还是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我待会就走,你让我看看你。”
“你现在也可以看到我。”季棠说。
裴莺莺现季棠似乎是故意只开了一条小缝,而且他那么努力地赶她走,肯定是有什么不想给她看见的,现在还没有过午夜十二点,他却变成了原形,甚至在自己提出要见他没事才离开的情况下,依旧拿原形面对自己,一定是有问题。
裴莺莺想了下,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她上前一步,直接把门用力地推开了,而季棠似乎怕伤到裴莺莺,只挡了一下门,就松开了,他游到了浴室的另外一边去了。而裴莺莺打开门,就看到了浴室的地上有一大片血,而那血正是从季棠的尾巴上留下来的,而且墙上也有血迹。看来他刚刚真的用蛇尾拍墙了。
“你流血了。”裴莺莺慌了一下,这时候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内心对蛇的恐惧,看着血迹斑斑的蛇尾,心疼地几乎要落泪,她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想碰一下,但季棠敏捷地把蛇尾往旁边一躲,避开了裴莺莺的手,“没事,不过是一点血而已。”
“如果没事,你为什么要赶我走?”裴莺莺这时候也生气了,“你说你喜欢我,可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就知道赶我走,这算什么喜欢?”
季棠闻言,蛇脑袋埋低了一点,但很快,他又把蛇脑袋扭到一边,故意很冷漠地说:“我不喜欢你,我跟你说我喜欢你,只是骗你帮我解除诅咒而已。”
“哦,是吗?”裴莺莺看着季棠,“那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女孩,随便骗几句就会上当了。
季棠沉默了下来,而且始终没有敢直视裴莺莺。
裴莺莺生气地哼了一声,又往前走了一步,见到眼前的白蛇几乎贴在墙上了,又好笑又好气,“你不喜欢我,躲什么?那你现在不应该就咬断我的脖子,这样我就不会在这里继续烦你了。”
季棠把蛇脑袋偏得更过去了,默默不语。
裴莺莺见状有些无奈,她担忧地看着对方,“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什么。”季棠说,只是他说的时候,蛇尾动了几下。裴莺莺注意到蛇尾还在流血,不由说:“我先帮你包扎吧,你尾巴还在流血。”
“不用!”季棠很生硬地拒绝了,“你……你……出去,我待会就好了。”
裴莺莺惊疑不定地看着季棠,但过了一会,她还是妥协了,这样跟季棠僵持下去,他的血只会越流越多,他现在不愿意跟她说真话,她强逼着他说,估计也没有什么用。
“那我去客厅等你,你要是需要帮忙,就直接喊我,知道吗?”裴莺莺说完就看到面前的白蛇点了下脑袋,她这才离开了浴室,而她一离开浴室,门就再度关上了。
……
裴莺莺在客厅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看到季棠穿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他洗了个澡,头湿漉漉地贴在背后,一张脸惨白如墙粉,连往日嫣红的唇瓣此时都失了颜色。裴莺莺看到这样的季棠,连忙站了起来,“你尾巴现在还在流血吗?”
季棠摇了摇头,他慢慢走到裴莺莺的面前,想笑但似乎又笑不出,目光复杂且带着悲恸,裴莺莺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甚至感觉到了隐隐的不安,仿佛什么事情即将生。
“我……”他喘了一下,“诅咒解了许多,妖力一下子回来造成的反噬而已,我一时有些承受不住而已,没什么大事。”
“是吗?你现在好多了吗?”裴莺莺担心地看着他,为什么她觉得季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
“没事了,我现在好多了。”季棠勾了下苍白的唇,“刚刚逗你玩的,没想到居然没把你吓走,看来你真的长大了。”
裴莺莺闻言,忍不住瞪了季棠一眼。
季棠轻轻眨了下眼,突然伸出手抱住了裴莺莺,他的声音在裴莺莺的耳旁响起,“莺莺,你搬出宿舍跟我住好不好?”
裴莺莺愣了一下,“你怎么又提这个?我不是说了嘛,我还是喜欢在学校里睡。”
“可是这里离你的学校很近,走路花不了很多时间的。”季棠轻声说。
面对这样虚弱的季棠,裴莺莺很为难,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过了好一会,她才低声说:“好吧,我跟你住,不过我要去学校搬点东西。”
“好,我明天跟你去搬。”季棠似乎开心了很多。
“不行,明天满课,嗯……周末去吧。”她另想了个时间,说完,她就看了下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再不回学校,宿舍大门就要落锁了。
“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回学校了。”裴莺莺想了下才说,她还要回去把她脸上的大浓妆给卸掉,今晚估计要好晚才能睡了。
季棠闻言便松开了裴莺莺,“好。”
裴莺莺自己回的学校,甚至季棠都没有送她坐电梯,她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才现有所不对劲。往日的季棠总是提出要送她回宿舍,还要她各种拒绝才肯罢休,而今天他连送到电梯口都不送了。裴莺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但很快她就想,季棠能有什么事呢?他可是活了好多年的大妖怪,也许只是像他说的那样,妖力突然回来,他一时承受不住,今天有些疲乏了吧。
这样一想,裴莺莺便重新向前走了。
裴莺莺回到宿舍之后先给季棠了消息,说她平安到宿舍了,便去卸妆洗澡去了,等她弄完一切回到床上的时候,已经接近两点了,她看了下手机,季棠回了她短信,不过非常敷衍地只回了个笑脸。
裴莺莺看着那个笑脸,抿了下唇。她把手机放到枕头旁,正要入睡就听到了手机震动的声音。
来短信了。
她连忙又拿起手机看了下,结果现给她短信的人是钟祈蕴。
钟祈蕴:“睡了吗?”
裴莺莺看了下那三个字,犹豫了一下,便又把手机放下了。
还是不回钟祈蕴信息了,虽然对他有所抱歉,但也没有办法了。
第二天最后一节课是钟祈蕴的课,他上完课之后直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点了裴莺莺的名字,“裴莺莺,待会来我办公室一趟。”
旁人都知道裴莺莺是钟祈蕴的学生,故而也没有人多想一下。
裴莺莺闻言故意在慢吞吞地收拾帆布包,等钟祈蕴离开教室之后,才拿手机给钟祈蕴短信,“老师,我待会跟我姐姐约了一起吃饭,我能不能下次再过去?”
她本以为搬出季棠的名字,钟祈蕴会放弃,哪知道他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裴莺莺只好接了起来,毕竟她现在还是钟祈蕴的学生。
“钟老师。”她乖乖喊了对方一声。
“你现在有事?”他低声问。
“嗯。”裴莺莺说。
“那我就在办公室等你好了。”
“钟老师,我今晚可能要弄得很晚呢。“裴莺莺很尴尬。
“那我就等你一直回来,如果你半夜回,我就等到半夜就可以了。”钟祈蕴似乎根本不知道放弃是什么东西,他固执要见到裴莺莺。
裴莺莺没办法,只能妥协,“那好吧,钟老师,我现在过来。”
十分钟后,她到了钟祈蕴的办公室。钟祈蕴已经在办公室了,他脱掉了大衣,穿着一件白色高领毛衣坐在办公桌的前面,见到裴莺莺来,便示意她把门关上。
裴莺莺抿了下唇,转过身关上了门。她关好门,才拘谨地坐到了钟祈蕴的对面,她有些忐忑地看了对方一眼,才轻声说:“钟老师找我来做什么?”
“跟你说一件事。”钟祈蕴盯着她看,灰色的眼睛像是藏着光,从深海里出来的光,“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排《梁祝》这个舞台剧吗?”
裴莺莺想了下,摇了摇头。
钟祈蕴放在桌子上的手微微交叉在一起,他垂下眸,低声说:“我的母亲是中国人,她和我父亲认识的时候是在一个舞台上,我的母亲是一名专业的舞者,那时候我母亲在舞台上演出,而我的父亲是无聊被朋友拉过来的,但节目结束之后,他完全迷上了我的母亲,并展开了热烈的追求,三年后,他们结婚了,因为我母亲是中国人的原因,我的父亲亲自为她改编了一个《梁祝》的舞台剧,那个舞台剧的效果超乎了他们二人想象,公演的次数越加越多,甚至有粉丝直接叫我母亲为英台,而我的母亲则笑称我的父亲是她的山伯。又过了两年多,我出生了,我母亲因为生我,休息了很久,身体也不如以前,舞团的人在这两年间安排了另外一个人顶替了她的位置,我母亲回去之后,祝英台的角色依旧是那个人演,这让我的母亲觉得很不公平,她向团长投诉,说……”
说到这里,他闭了下眼,仿佛接下来的事情是他非常不愿意面对的。
“说这个剧是我父亲排的,团里的人没资格占为己有,但团长说我父亲把剧本已经卖给了舞团。我的母亲非常地生气,她觉得我的父亲不尊重她,而我的父亲觉得她已经是一位母亲,应该少出去接演出,两个人开始整天吵架,吵得非常凶,在我七岁那年,他们分居了,我跟父亲住,他们每周见一次面。我的母亲在分居之后去了另一个舞团,她继续扮演着祝英台,但看节目的人越来越少,后来那个舞团就再也不排《梁祝》了,他们称这个剧已经过时了。但我的母亲不这样认为,她演了十几年的祝英台,而且这个祝英台是为她量身写的,她跟那个舞团的团长求了很久,也不过是求到最后一次演出《梁祝》的机会,我的母亲非常珍惜这个机会,认为如果演出效果好,团长肯定会愿意加演的,于是她去找了我的父亲,希望我父亲能为她再改编一次剧本,我父亲改了,甚至演出的当晚也去了,但那天生意外了,舞台后台起火了,可我的母亲却坚持演完了那一场节目,我父亲逃出去之后,才知道我的母亲没有离开。”
钟祈蕴嘲讽地笑了一下,“甚至我的父亲在第二年就再婚了。对了,你看到的那个舞蹈视频是我父亲录制的,我花了很多功夫恢复画质,但也只能恢复成那个样子。我在母亲离世之后,每天都看那个视频,我每天都在想,为什么我的父亲那次是一个人逃出来的,为什么祝英台在知道梁山伯死讯之后殉情,而我的父亲没有。”
裴莺莺终于明白钟祈蕴为什么对舞台剧《梁祝》有执念了,在他心目中,那是他父母爱情的象征。对母亲的思念和对父亲的埋怨让他产生了执念。
“钟老师……”裴莺莺刚开口就被对方打断了。
“不,你不用说话,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安慰那只是一场意外对吗?不是的,那场火是我母亲自己放的,因为我父亲那时候已经跟一位年轻美貌的女性开始约会了,那次去看演出,其实是想谈一下离婚的事情。在我母亲演出之前,他去后台找了母亲,说让她演出之后把离婚协议书签了。”钟祈蕴抬手抚了下额,银框眼镜下的眼睛冷冰冰的,“也许这个世上只有祝英台,从来都没有梁山伯。活着的梁山伯不是梁山伯。我的父亲不是,我也不会是,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是梁山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