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燕北归 第五章仆射大夫老道士
南朝宫门前,身披铠甲的北衙禁卫手持长戈分立长道两侧,为首的统领腰佩长刀,目光如炬。
只见一辆金饰银螭绣带马车,前方有四匹青鬃宝驹马蹄轻踏,鼻孔中时不时打出一阵低沉的嘶鸣,车身两侧车幡呈名红色,远远便听随行小厮,鸣锣开道十一下,意思明显。
寻常京官一般鸣锣三下,意为闲杂人等速回避,普通州郡或一方封疆大吏可鸣锣九下,意为官吏军民人等俱回避。
而此辆马车居然鸣锣十一下!许知只有亲王之下的一品大员,才有资格鸣锣十一下,意为文武百官军民人等皆回避!
那位见惯了官场沉浮的北衙禁军首领,不光武艺超群,还是位长了个玲珑心肠的活络人,还未等那马车近前,便已早早的跪地行礼。
只是没有开口喊话,生怕自己卑贱的声音,污了车内大人的耳朵,因此任由那辆马车从跟前踏入皇宫。
事后竟还不顾身份的,徒手去清理地上的马粪,只是这种荒诞甚至不耻的行为,来往的官吏却无一人敢去笑话。
毕竟那位乘车入宫的大人,曾经也是靠徒手去捡马粪而平步青云的,甚至还取缔了对方的地位,成为了如今南朝文官之首尚书左仆射。
“人在寒微之时,甭管有多大能耐都得先收着,做一些低贱之事不丢人,丢人的反而是那些自命清高之辈,自贱而不自知,许知世上有不少能人,都因为自命清高,眼高于顶,而陷入无处施展的窘境,说白了就是不肯看轻自己,你懂的藏拙和隐忍,这便比太子强上一筹。”
马车内,坐于一侧的三皇子李道乾,微微拱手。
这似乎是一路以来,师傅卢玄朗说话最多的一次。
但往往越懂的隐忍的人,内心越住着一头洪水猛兽,正如李道乾温文尔雅的表象下,在想到那位太子时,眼中竟闪过一丝杀意!
自己身为当今皇后次子,竟然让那个贵妃生的肥猪坐上了东宫之位,这让他内心很不爽!
如今费尽心思,暗中结党,每一日都如此刻行驶在这条阴阳道上。
阴阳道,因城墙比例恰到好处,在阳光下呈现出一明一暗得奇观,因此才被不少官家私下里戏称为阴阳道。
都说走入阴阳道,出来可能就要阴阳两相见了,也是在暗喻如今朝堂上的如履薄冰。
“师傅,对于燕北我应该如何对待?是打压还是拥护?”
李道乾想了很久,还是无法自悟,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作为朝中实权彪炳,门生故吏遍天下的尚书左仆射卢玄朗,缓缓睁开老儿不惑的双眸,问道:“你意下如何?”
“我意应顺帝心,毕竟功高震主是皇权大忌,应该打压。”李道乾思忖着。
卢玄朗良久才平静道:“昔日天下士族如林,比起一个小小的燕北王,天下士族更让陛下寝食难安,南朝初建,地方豪族不畏皇权,不从调令,因此陛下开科举,选贤举能,破世家袭勋之风,拔寒门之能,不然像老夫这种寒门出身,恐怕永无出头之日。”
李道乾不明所以,对方又道:“殿下可知,陛下为何要大兴土木?”
李道乾摇头不语,自知必有深意,但毕竟涉世不深,许多驳杂道理,还需要时间去砺世磨钝。
“正是弱民之术,春秋十六国,何其多的王宫贵胄,家国义士,一锅汤似的炖在了一起,如何能不乱,不反呢?”
此话一出,李道乾颇感震惊,原来这是利用春秋遗民,在筑春秋霸业!
卢玄朗点到即止,并未深说,掀开帷幔喃喃道:“无论是寒门对士族,还是弱民之术,都离不开两个字,制衡。殿下以为没有了燕北王,就没有了第二个权臣了吗?陛下从来都不惧燕北,唯独怕天下没了制衡,没有对帝王的敬畏之心。”
卢玄朗轻拈桌案上的一盏清茶,一饮而尽:“所以陛下乐见朝中太子与殿下相争,但是殿下以后若登上帝位,就必须让臣子有一颗敬畏之心,你今日打压了燕北,甚至促成杀世子,那他们就不是敬畏了,而是恨。陛下之所以不惧燕北,是因为那位世子还在京都,可他一旦离开,制衡就没了,所以陛下一定会有手段保持制衡的局面,可我们不能,也不必知道究竟是何手段,殿下只需知道,世子必然会北归的,我们只需要观和等。”
李道乾心明意了的点了点头。
可阴阳道上,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大人你是如何建议陛下的?质子万不可北归啊,否则祸患无穷!”
身穿紫色大科,腰佩玉带钩的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的王公辅,捻了捻胡须,说了一句久经官场的处世之道。
“一介匹夫能有什么建议?是杀是留,全凭圣上决断。”
众人只见,早已过了急功近利,心系社稷,不愿卷入燕北与皇权明争暗斗的光禄大夫,拖着佝偻的身子,似答非答的越过那辆华贵马车,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皇宫。
却不见,身为原燕北北境军老卒的王公辅,刚才在皇帝御书房内是怎样的唇枪舌剑。
最后却因为一句世子亡则燕北亡!燕北亡则天下大乱的慷慨言论,这位七十有一的正三品大员,竟被一个老太监一脚踹出了房外!
“嘿这老头!倒是差点忘了,这老不死的,可是北境军出身!”
几个地位超然的大员,闲庭信步的议论不休,直至看到那辆马车后,才慌忙跪地叩拜,马车始终都没有停下来,一路向皇宫深处而去。
世子府内。
宫中一位姓贾的老太监传来一道旨意刚出府去,另外一个道士模样的老头便醉眼朦胧的踏入府来。
一路上,府中下人纷纷躬身行礼,老头对此纲常礼节最是不喜,连连摆手,嘴里竟是些听不清的胡话。
直到行至那座没了往日峥嵘的望北楼废墟前,先是呆愣了片刻,任由一道凄凉的寒风拂面而过,随后破口大骂道:“兔崽子!老夫的酒!”